“咳咳……真是嗆死老道了。”
白如雪剛打開房門,一股煙灰撲面而來,嗆得他連連後退。身後黑如鐵三人追上來,紛紛探頭進屋欲要看清究竟發生了何事。
這一看更是不得了。
房中大火已被撲滅,門窗熏黑,煙灰漫天,小殿下陰沉着臉站在角落,那身金紫道袍燒得不成樣,懷裡少女倒是不沾一絲黑灰,水粉紗衣藏在焦黑的道袍裡。洛卿齡聽到動靜,将臉從秦硯珩的臂彎裡擡起,面容白淨。
不是說小殿下拒絕了洛娘子的畫像麼?白如雪腦子裡莫名冒出一句不合時宜的話。如今看這兩人的樣子,不大像是小殿下拒了婚的,倒像是……
“愣神什麼呢!還不趕緊想辦法抓住那屍妖!”秦硯珩揚聲朝在門外猶豫徘徊的四道士喊道,“孫府這池塘與江水相連,屍妖定是又躲進江裡了。”
秦硯珩隻覺得煩。
他費了大半天的勁兒,好不容易抓到屍妖,誰知那孫珍寶簡直是個癡兒,路都走不穩,撞翻火燭把屋内燒了一通,若不是他閃得快,再加上這身道袍比較厚實,眼下怕是早就燒成一堆灰了。
“小殿下,要不先把我放開?”懷中人聲音輕輕,洛卿齡擡頭看他,白淨臉龐上帶着幾分紅暈,睫毛纖長,眼中清澈無比。
方才情況緊急,他順手便将洛卿齡撈進懷裡一道躲在道袍下,眼下火勢過了,他竟覺得有些局促。
秦硯珩側過臉輕咳一聲,放下禁锢在洛卿齡肩膀上的手,一話不說徑直往門後走去,跨出門檻的瞬間頓住腳步,他像是想到了什麼,回頭看着與乳娘抱在一起的孫珍寶,冷聲道:“把你孫府上下所有人都給本王叫過來,半個人都不許少!”
屍妖跳入孫府池塘,而後消失在水裡,這已經是屍妖第二次跳水,若再用同樣的方法,想必屍妖不會再次上當,換言之,他們籌備大半夜的陣法已是無用,眼下隻能另想他法。
他明明已經抓住屍妖掐訣逼人現形了,若不是那孫珍寶,眼下衆人何須從頭再來?秦硯珩心生煩悶,不自覺加快腳步。
“小殿下,要不要擦擦臉?”洛卿齡跟在身後,手裡拿着淺粉色帕子,她仰臉笑着看他,眸中點點星光。
秦硯珩愣怔半晌,本想拒絕洛卿齡的好意,可還沒出聲手卻已經接過帕子,絲質帕子觸感滑軟溫涼,其上繡着牡丹,針法亂七八糟的,不會是洛卿齡繡的罷?怎的繡成這醜樣。
“謝過洛娘子。”
秦硯珩繼續往前走,卻又忽然停下腳步,身後人疑惑地“嗯”了一聲,他不敢回頭。她給他帕子是不是意味着……他的臉被煙熏黑了?
身側湖面平靜,月色下倒映出秦硯珩那張熏黑了半邊的臉。
天塌了,為何此前無人告知他!莫非他方才就是頂着這樣一張臉與衆人說話的麼?秦硯珩心沉入谷底,他何時這般狼狽過,堂堂容安親王被大火熏得焦黑,若是傳了出去他這面子不用要了!
秦硯珩胡亂地擦了擦臉,淺色帕子瞬間黑了一大片,他毫不猶豫将帕子藏進袖中,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身說道:“本王黑成這樣,為何你還是白的?”
說完,秦硯珩隻覺得自己方才定是腦子進了煙灰,才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起火時,他第一時間就把洛卿齡撈進懷中,将人從頭到腳藏在了道袍裡,而他的臉則露在外面,他不黑誰黑?
“小殿下,沒關系,我不說出去。”洛卿齡抿唇硬生生将笑意忍下來,語氣帶了幾分氣聲,有些顫抖。她确實沒料到秦硯珩竟是個愛美的,臉上不過是黑了一小塊兒,就這般在乎,怪不得每每見到他都是錦袍華服、銀冠束發的樣子,原來還是個在意形象的主兒。
至于那張被秦硯珩“順手”塞進懷裡的帕子……罷了罷了,那隻是她今日出門前随手拿的,給他便給了,反正那帕子也不是她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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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已至五更天,夜色淡淡,天邊透出一絲光亮,山間霧氣升騰。孫府此刻卻是燈火通明,衆人穿着整齊腳步匆匆,臉上滿是愁容。
确實,寅時一刻便被人叫起床,任誰也不會有好臉色。
孫府正堂,秦硯珩坐在堂上端着茶盞淺啜一口,身側洛卿齡半眯着眼昏昏欲睡,他無聲笑了笑,将裝着點心的玉盤推到她面前,揚了揚下巴示意洛卿齡吃些東西,好提提神。
“小,小殿下……”孫珍寶一身塵土跪在堂中,頭半仰不仰的,眼裡全是驚慌,絲毫沒有面對孫府衆人時的那般嚣張氣焰,反倒是帶着幾分卑微。雖說他爹位居太仆寺卿,在京城中也算是高官一位,但在容安親王面前不過隻是蝼蟻,他哪還敢放肆。
“本王讓你說話了麼?”
動作被人打斷,秦硯珩一臉不耐煩地看向孫珍寶,薄唇輕啟,卻吐不出什麼好話來:“本王給你兩個選擇,要麼自己主動坦白,要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