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盞燈燭一瞬間熄滅,一縷灰煙飄進鼻腔,有些嗆人。
孫珍寶吓得從椅子上跌落在地,他雙手在後撐起上半身,躺在地上的兩腿不停往前蹬,欲要朝後退。隻見他瞪大眼睛看向突然出現在門口的身影,吓得雙腿發軟,如何也逃脫不了。
崔夙夙……不是早就死了麼?為何,為何今夜卻回了府。孫珍寶克制不住急促的呼吸,他單手掐着胸前的衣襟,強迫自己不要發出聲音——以免被崔夙夙看出他躲在房中。
她是死人,是橫死在江邊的死人,就算是崔夙夙來找他索命,那又如何!鬼魂又怎能與人相鬥。
如此想着,孫珍寶頓時感覺快要跳出口的心漸漸平靜下來,他縮回雙腿,整個人團成一圈躲在桌下,眼睛直直盯着那道倩影。
門上,麗影緩緩将手伸向頭頂,水袖在風中飄蕩,頭頂的金钗随着動作微微搖擺,發出清脆鈴聲,吓得孫珍寶不自覺張嘴呼吸,整個人像是溺水一般,隻覺得周圍空氣頓時被抽幹,讓人根本喘不上氣——崔夙夙就是來找他的!
“孫珍寶……”
女子拉長着尾音,聲調婉轉,在濃黑夜色中格外清晰。
“孫珍寶……何不敢見我……”
崔夙夙推動木門,陳舊的門框發出“嘎吱”聲,此時不知為何竟起了夜風,刮得孫珍寶的廂房門窗哐哐響動。
明明動靜這麼大,為何孫府内竟無一人知曉?
孫珍寶雙手抱着頭,将臉埋在膝蓋裡,淚水不自覺從眼眶流出,整個人縮在桌子底下不停顫抖着,像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
“孫珍寶……”崔夙夙的聲音向從地獄裡傳來,廂房空曠,竟帶着些許回音,隻聽她繼續道,“我死得好慘啊……”
“真的好慘啊——”女音蓦地變得高昂,她尖聲推着門。
“别來找我!”孫珍寶崩潰地喊出聲,雙腿被吓得疲軟,整個人隻能在地上慢慢爬,他仰起臉大聲哭喊,“崔夙夙,你死都死了,還來找我作甚!”
“因為是你害死的我。”
門外崔夙夙聲音有些異樣,奈何孫珍寶此刻已被吓得險些屁滾尿流,根本來不及分辨這道女音究竟是不是平日裡與他朝夕相處的崔夙夙。
“我沒有害你!殺死你的不是我!”
孫珍寶鼓起勇氣爬起來,以一種扭曲的姿勢跪在地上,滿臉淚水喊道。
木門蓦地被人推開,孫珍寶吓得倒在地上,雙手捂着眼睛不敢看向來人,他隻當自己是個即将要死的人,嘴裡忙不疊說着一堆話:“我沒有殺你,崔夙夙,殺你的另有其人,不是我啊——”
來人腳步慢慢,停在孫珍寶身前。
“帶走。”
聲音清潤,是位少年。
孫珍寶愣怔一瞬,緩緩拿下擋在眼前的手,一片用金線繡成龍鳳圖樣的衣擺闖入眼簾,他似是意識到了什麼,蓦地擡眼看向背對着門的少年,雖看不清面容,孫珍寶卻也能從微弱夜光裡看出那如畫般的眉目。
“容,容安親王?”孫珍寶一時反應不過來究竟發生了何事,直到他看到秦硯珩身後那位穿着水粉紗裙的少女,正是前幾日跟在容安親王身後審問他的小娘子。
“你方才假扮崔夙夙吓小爺我?”
孫珍寶出聲質問,卻被秦硯珩一腳踢在肩膀上,整個人在地面滾了一圈,轉而被趕來的官兵擒拿在地。
“誰給你的膽子在本王面前自稱小爺?”秦硯珩居高臨下地看着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孫珍寶,嘴角一扯,露出一個嘲笑的神情。
孫珍寶被官兵押着跪在地上,垂頭不敢看向那位氣勢嚣張的容安親王。
他惹不起,不隻是他,京中誰都惹不起這位爺。
雙腿一直顫抖着,孫珍寶咽了咽口水逼迫自己壓下快要跳出來的心,他結巴着道歉:“秦小爺……不對不對,秦小殿下,我錯了……”
聽聞此話,秦硯珩十分滿意地點點頭,他略微彎腰湊近孫珍寶,眯着眼睛用僅有二人能聽得到的聲音說道:“對她說話客氣些,否則小爺我跟你沒完。”
說完,秦硯珩先一步轉身離開,腳步幹脆,背影潇灑。
他隻覺得爽快,原來自稱小爺是這麼帥的一件事兒,此前他嫌棄親王的名号太過老氣,下令衆人喊他時必須換個聽起來年輕一些的稱呼,“小殿下”一詞便是這麼來的,但眼下他突然覺得喊他“秦小爺”也是不錯的。
孫府正堂。
孫珍寶畏畏縮縮站在堂中,看着面前悠閑喝茶的少年,顫抖着聲線問道:“小殿下,您這是何意,為何要通緝我的乳娘?”
“前兩夜,乳娘送到你床上的那名女子,究竟是何人?”秦硯珩喝了一口茶水,慢悠悠說道。
“我……我之間不是說了,是乳娘從花滿樓裡找來的舞女,第二天就離開了,我也不知道是誰。”
話音剛出,秦硯珩猛地一拍桌子,冷聲質問:“孫珍寶,時至今日你還不從實招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