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西斜,金輝灑滿營地。
旌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整個營地人聲鼎沸。
鮮衣怒馬的世家公子們早已策馬歸來,正眉飛色舞地清點着今日的收獲。
鹿角、狐皮、成堆的雉雞野兔,琳琅滿目地堆在營前空地上,引來陣陣喝彩與攀比。
"王兄這一箭穿心,當真是神乎其技!這頭公鹿怕是要奪今日魁首了!"
"李兄過謙了,您獵得的那張貂皮,毛色油亮,怕是連宮裡都難得一見!"
“哈哈哈,承讓承讓!”
營地裡處處洋溢着歡快的氣息。
烤架上的野味滋滋作響,油脂滴落在炭火上,騰起陣陣香氣。美酒的醇香混着松木燃燒的煙味,在暮色中飄散。仆從們端着銅盤穿梭其間,隻待聖駕親臨,便要開席論功行賞。
日影漸長,有人問道:“咦?太子殿下那隊人馬,似乎還未歸來?”
"想是殿下獵得興起。"旁人接話,卻壓低了聲音,"聽聞近日聖心不悅,殿下怕是要借此機會多獵些珍禽異獸,好挽回聖眷。"
正說話間,又有人發現:"蕭将軍府上的千金那隊,似乎也杳無蹤迹?"
此言一出,原本歡騰的營地頓時靜了幾分。幾位素來看不慣女子參與圍獵的公子哥兒,當即面露譏诮。
“呵,蕭家那位?怕不是空手而歸,覺得面上無光,躲在林子裡不敢出來見人了吧?”
魏博濤冷笑一聲,故意揚聲道:"就算拖回些獵物又如何?誰不知她身邊那個暗衛身手了得?怕不是人家暗中出手,獵物全算在她頭上了?"他故意拖長聲調,"這功勞,啧啧,來得可真輕巧!"
小輩雖然嘴毒但也知道輕重,不會蠢到在蕭從林面前多嘴。蕭從林也從不理會這些,目光頻頻望向密林深處。倒是一旁的趙陵眉頭微蹙,但身為長輩,終究不便與小輩計較。
“诶,此言差矣!”周奉軒搖着折扇湊近人堆裡面,“圍獵之道,重在參與,更重膽識謀略。蕭小姐敢入獵場,與諸位同場競技,這份勇氣已然可貴。”他"唰"地合上折扇,在掌心輕敲兩下,"至于收獲幾何,待她歸來自然見分曉。此時妄加揣測,豈非有失君子之風?"
到底是年輕氣盛好面子,那幾個公子哥三言兩語就被說得面紅耳赤,悻悻住口,眼中卻仍閃爍着不服之色。
見已成功說得他們閉嘴,周奉軒便不再多言,有些話,點到即止便好。
時間一點點過去,夕陽的餘晖将天邊染成一片橘紅。太子與蕭懿安遲遲未歸,營地的氣氛漸漸從輕松轉為凝重,隐隐透着一絲不安。趙籍已命人備馬,蕭從林更是幾次請命要親自帶人入林搜尋。
就在這焦灼等待、人心浮動之際——
“嗷吼——!!!”
一聲震耳欲聾、充滿了無盡兇戾的咆哮,如同平地驚雷,驟然從密林最幽暗的深處炸響。那聲音穿雲裂石,滾滾而來,震得整個營地鴉雀無聲,連馬匹都驚恐地嘶鳴躁動起來。
“虎……虎嘯?!”有人失聲驚呼,臉色煞白。
“這……這動靜……絕對是成年的猛虎!”經驗豐富的老獵手聲音都在發顫。
趙允珩原本正端着一杯酒,聽到這聲虎嘯,手猛地一抖,杯中酒液潑灑出來。他霍然起身,望向密林方向,素來沉穩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難以掩飾的震驚。
趙籍“騰”地站起,面色凝重:“加派人手!立刻入獵場接應允祯和蕭家丫頭!務必确保安全!”
韓雪嬌适時上前,眼中噙着擔憂的淚光:"父皇容禀,殿下自受訓後,日日念叨着要改過自新,此次圍獵,他也是做足準備,要獵得珍稀鹿茸為父皇滋補龍體。今晨臨行前還說要親手為父皇釀制鹿血酒……"她聲音哽咽,恰到好處地頓了頓。
韓雪嬌此言刷好感度,言明趙允祯是為了趙籍涉險,趙籍顯然很受聽,威嚴的面容上閃過一絲動容。
"呵!"趙蓁蓁小聲嘀咕道:"慣會說些好聽話!"她扯了扯趙允珩的衣袖,卻見後者眉頭緊鎖,目光仍死死盯着遠處的密林,對這邊的戲碼恍若未聞。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派出的侍衛已離開一炷香有餘,卻遲遲不見回音。
趙蓁蓁一臉憂色:“四哥,你說他們怎麼還未回來?會不會出什麼事了?”
趙允珩餘光瞥見趙籍坐立不安的模樣,沉聲道:"大哥吉人天相,定能化險為夷。"
趙蓁蓁才不擔心趙允祯,不用想,雖然隻能兩人組隊,但是趙允祯肯定帶了很多人偷偷跟着,一方面保護他的安全,一方面偷偷打獵充作他自己的獵物。
"我是擔心懿安,要不是我鼓勵她去圍獵……"
有侍從回來了,回禀趙籍,趙允祯安然無恙,隻是行得遠了,現正在回來的路上,趙籍神色略微緩和。
蕭從林急問:“蕭懿安呢?”
侍從搖頭,仍杳無音訊,蕭從林面色越發凝重。
約莫又過了半炷香,營門處,負責瞭望的衛兵突然失聲驚叫:“回……回來了!有人回來了!是……是蕭小姐!”
霎時間,整個營地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帶着無比的緊張和期盼,投向營門外的林間小道。
隻見暮色蒼茫中,兩個身影緩緩顯現,正是蕭懿安和蕭起。
兩人形容極其狼狽,身上的騎裝被撕扯得破爛不堪,沾滿了暗紅的血污和黑褐的泥土,臉上也帶着擦傷和污迹,顯然經曆了一場惡戰。
然而,令人瞠目結舌的是,蕭懿安正緊緊攥着一條粗壯的、布滿黃黑條紋的尾巴,用盡全身力氣,一步一個深坑地拖拽着一個龐然大物。
那東西沉重無比,在松軟的泥地上犁出一道深深的溝壑。當它的全貌在暮光中逐漸清晰時,整個營地陷入了寂靜。
一頭體型龐大得驚人的成年猛虎,虎屍。
整個營地靜得能聽見火把燃燒的噼啪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