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音裡帶着難以抑制的顫抖和恐懼:“當初……當初孫逸飛不知做錯什麼事,被趕出蕭府,走投無路,隻想着尋個糊口的差事。太傅府招人,給的工錢高,孫逸飛沒多想就簽了契書……可後來才知道,那根本不是什麼尋常的雇工契約,那是……那是賣身死契啊!孫逸飛身家性命,都攥在太傅府手裡了!沒有主家放契,孫逸飛插翅也難飛!小姐!” 孫逸飛再次重重叩首,聲音充滿了絕望的哀求,“孫逸飛實在是走投無路了!望小姐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可憐可憐孫逸飛,替孫逸飛想想辦法,救孫逸飛出這火坑吧!隻有您出面,或許……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孫逸飛如今的境地也跟蕭懿安有關,若非之前她擔心蕭起會殺孫逸飛,便不會趕他走,可如今讓他回蕭府,豈非又可能與蕭起接觸?兜兜轉轉,不還是回到了原點嗎?
"你不能回蕭府,"她沉聲道,"去别處謀個差事吧。"
孫逸飛苦笑一聲:“小姐,太傅府怎可輕易放了孫逸飛?勢必要惹得人盡皆知,孫逸飛空有一身武藝,也就尋點看家護院的本事,将軍府、太傅府接連趕出來的人,屆時誰家還敢用?”
他這話不無道理。若蕭懿安真向太傅府要走了孫逸飛,孫逸飛又不回蕭府,在府外恐怕也不安全,難保太傅府不會向他開刀。
蕭懿安餘光瞥向暗處,蕭起做她的暗衛久了,她雖然不能精準分辨他在哪,但也知道大概方位。她背過身,壓低聲音道:"好罷,若真要回來,切記,一定要離蕭起遠一點,一定不要招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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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懿安由孫逸飛小心護送着,一瘸一拐地回到營地時,正撞見趙陵帶着蕭有儀等人焦急張望。幾個仆從已手持火把,眼看就要往林中尋人。
衆人見她身影,俱是長舒一口氣,急急圍了上來。
“你又跑哪兒去了?今日才惡戰一場,不好好休息!”趙陵面色不悅,語氣嚴厲。
“我沒事,”蕭懿安蹙着眉,指了指自己的腳踝,“就是方才在林邊,不小心崴了一下。”
她的目光順勢落到身旁的孫逸飛身上,自然道:“幸而碰巧遇見了孫逸飛,多虧他一路送我回來。”
蕭有儀連忙遞來手帕:"姐姐快坐下,我去取藥酒來。"
待安頓下來,蕭懿安心中念頭急轉。若自己直接開口向太傅府讨要一個簽了死契的下人,不僅要不回來,反而會打草驚蛇,讓孫逸飛在魏府的處境更加艱難險惡。唯一的轉機,或許就在……
思及此,蕭懿安打定主意。她借着向皇帝謝恩獵場款待的機會,在禦前恭敬行禮:“陛下,臣女尚有一個不情之請,望陛下恩準。”
趙籍得了虎皮,心情頗佳,颔首道:“哦?蕭家丫頭但說無妨。”
蕭懿安指向孫逸飛:“方才臣女不慎崴腳,幸得此仆孫逸飛相助。此人原是我蕭府舊仆,為人忠厚勤懇,後來因故離府。今日重逢,臣女懇請陛下開恩,準允臣女将此仆帶回蕭府,以全舊主仆之情。”
她話音剛落,還不等皇帝開口,魏博濤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立刻從席間站起,急聲反對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魏自清則坐在位置上,不發一言。
魏博濤朝着蕭懿安的方向冷笑一聲,随即轉向禦座,換上恭敬神色:“啟禀陛下,這孫逸飛如今是我太傅府簽了死契的下人,契書俱在。他在府中當差十分得力,伺候我父親更是格外用心,深得父親歡心。豈能因蕭小姐一句‘舊情’便随意要走?這……這于理不合啊!”
說着,他目光掃過趙允祯,話鋒又一轉,意味深長地加重了語氣:“更何況,此仆能力如何,太子殿下也是知曉一二的!殿下,您說是不是?”他刻意将太子牽扯進來,試圖增加分量。
被突然點名的趙允祯端着酒杯的手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他擡眼看向魏博濤,又瞥了一眼孫逸飛,最後目光落在蕭懿安身上,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快的不自然。但他面上依舊沉穩,隻淡淡道:“略有耳聞。”
聞言,蕭懿安更加笃定要回孫逸飛的決定。
孫逸飛區區一介侍衛,竟能讓魏博濤急切阻攔,更引得趙允祯神色有異。這其中蹊跷,不言而喻。
“好了。”趙籍已有些不耐煩,揮了揮手,一錘定音,“不過一個仆役,既曾是蕭府舊人,蕭家丫頭又念舊情,魏卿府上也不缺這一個得力之人。今日朕便做個主,準了蕭家丫頭所請。魏卿,稍後讓你府上管事,将他的身契送到蕭将軍府去。”
聖上金口玉言,魏博濤再不甘心,也隻能咬牙領命:“臣……遵旨。”陰冷的目光如毒蛇般在蕭懿安與孫逸飛之間遊走。
孫逸飛如蒙大赦,激動得渾身顫抖,立刻撲倒在地,朝着趙籍和蕭懿安的方向連連叩首:“謝陛下隆恩!謝小姐大恩大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