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雨停了。
泥土味夾雜着青草氣從廟外傳來,巫暮雲躺在一塊竹席上,時不時把玩着那把從客棧外撿來的短刀,而後看向廟外,嘴角微微勾起,他卸去一身裝扮,倒是沒那麼像乞丐了,換上一身素衣,倒像個病怏怏的文弱書生。
賀宴舟背着個竹簍一早便上了山。青雲山的條件不比茯苓山差,其中必有不少奇珍異草,他想着尋一些給巫暮雲療傷用。可是人到了山上,找來找去才發現這些年自己在神醫谷裡說是在學醫救人,實則青梧在學堂講的課,他沒有一次去聽過,整日裡除了在清風居當個鄉野村夫,無事種田養花,再跑到白梅林裡偷酒喝外,其餘的他都抛之腦後。
識别草藥是一門不小的功夫,葉文昭在這方面的功夫都比他強很多。之前在别人面前總是吹噓自己如今是個行醫救人的大夫,結果也不過是招搖過市罷了。
找了半天,賀宴舟隻能将自己認為有用的草藥,不,雜草全都撿了回去。
回到廟外,他便找了個地方起火煎藥,一套操作下來倒像是那麼回事,讓巫暮雲見了忍不住露出了笑來。
說到賀宴舟的醫術,巫暮雲隻覺得奇怪,之前這個人為他治病療傷時,所用草藥都是提前備好的,準确無誤,用量也是剛剛好。但隻要巫暮雲一提及關于傷情的問題,他便支支吾吾半天,最後随便找個理由便糊弄過去了。
巫暮雲之前沒有懷疑過他的醫術,但今日見到賀宴舟親自操刀,遲鈍又笨手笨腳的樣子,讓他一下子恍然大悟。就說嘛,劍聖不用人教也能懂得一些療傷事宜,但要是識别草藥這樣的事情,除卻常見類型,真叫他上山采摘,他也不認識多少。
巫暮雲心道:“呵,裝的還挺真。”
賀宴舟學着葉文昭的樣子将一堆草藥丢進粗陶罐子裡,放在火堆邊便開始煽風點火。等火候夠了,罐子便開始冒出熱氣,于是他将一堆雜草熬出來的濃湯盛了一碗小心翼翼地端給了巫暮雲。
巫暮雲接過碗,低頭看着那有些發黑的湯藥,不禁咽了咽口水,将碗又送了回去,“宴舟也受傷了,不如你先喝?”
賀宴舟“啊”了一聲,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巫暮雲,随後趕忙道:“我不過一些皮外傷,也沒有被《陰陽訣》這樣邪門的功法傷到,不要緊,歇息幾天就好了。倒是你,得多喝點。”
巫暮雲一個激靈從草席上坐正了身子,一臉嚴肅地看着賀宴舟:“宴舟說的什麼話?我雖然中了《陰陽訣》,但也并非什麼要緊事,你看,”他說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也不知是太過用力還是怎麼的,一聲悶哼,差點兒失去了說話的力氣,卻還要硬撐一口氣道:“我……沒事。”
賀宴舟一臉嘲諷的看着他,趁其不注意,将湯藥喂進了他嘴裡,“二公子别逞強了,昨日你與那些人動手時,體内的氣息便不穩,強撐着才把我救出來了。咱們都坦白一點,别裝了行嗎?”
巫暮雲一口氣差點沒咽回去,一臉委屈地看着賀宴舟,“我能……不喝藥嗎?”
“不能。趕緊喝了,等你好了咱們去青雲山會會李行之。”賀宴舟說着便伸了伸懶腰,往一邊躺了下去。
巫暮雲隻好妥協,暫且相信賀宴舟将藥一口飲了。那雜草熬成的湯還真有股濃烈的藥味,不過喝完沒多久,巫暮雲便察覺到了不對勁。
“你……你這藥,都有些什麼?”巫暮雲說罷眉頭緊皺。
賀宴舟被他的樣子吓了一跳,他當然不知道這些雜草都是些什麼了,隻能胡亂編造道:“就是一些療傷補氣的,譬如三七、當歸等。”
“不對,這裡面還有别的東西。”巫暮雲的嗓子不知為何變得很是沙啞,聲音也愈來愈小聲。
賀宴舟意識到什麼,跑去将罐子裡的草藥挑了出來,終于認出了這裡面有一株天南星。
也許是因為藥材沒有煮熟的緣故,天南星原本的毒素未清除幹淨。巫暮雲的喉嚨像是被毒刺紮過,傷沒好,這下子話也講不了了,随後一臉幽怨地看着賀宴舟。
“嘶……這東西是怎麼跑到我的竹簍裡的?”賀宴舟假裝道。
巫暮雲卻隻覺得,自己真是又冤又可憐。
于是,帶着濃烈的歉意,賀宴舟又去尋了藥材,為表歉意,他将所有草藥都試了一遍,沒有問題才給巫暮雲端了過去。終于,兩天後,巫暮雲體内的毒解了,《陰陽訣》留下的内傷也逐漸好轉。
兩人坐在佛像下,廟外卻飛進了一隻白鴿。
它撲閃撲閃落在了佛像的肩膀上,賀宴舟擡頭看去,将它腳下的白色信條拿了下來。随後打開一看,上面隻有簡單幾個字:洛陽城外,不見不散。
賀宴舟放下紙條,看向了巫暮雲。
“怎麼了?給你送信的是誰?”巫暮雲道。
賀宴舟道:“九娘子。她說她在洛陽城外等着我。”
巫暮雲倒也不驚訝,還是以往那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那你是要先去青雲山,還是去找她?”
賀宴舟将紙條捏在手心,“找她。”
巫暮雲沒有多言,收拾收拾東西就往外走去,“好,那就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