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她疑心對面的男人是故意的。自己的聲音确實不大，可是這個距離，也實在不應該聽不清。

可是宋淮意依舊沉默着，無形的壓力洪水般地襲來。無法，沈昭隻好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擡頭直視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再次開口，重複剛才的話語，聲音卻比方才還顫抖，“您看見宋老師和安粲了嗎？”

宋淮意看着眼前的女孩，即使站着，依舊比他矮上許多。她平靜的眼眸後面，卻似是藏着很深的憂郁。這讓他無端生出一種探究的欲望，真想挖出來悄悄，她到底有過怎樣的經曆，才能從原來的開朗，變成如今時時處于驚慌之中的模樣。

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想。

自己那點微妙的惡趣味得到滿足，宋淮安終于不再為難她，平淡開口，“她們都還沒醒。”

“不過……”

他聲音微頓，話鋒一轉，沈昭的心也跟着猛地往下一沉。幸好宋淮意隻是接着問，“宋老師？我那個蠢弟弟嗎？”

雖是在罵他，但是沈昭卻從中聽出了絲不易察覺寵溺。她猜想這兩兄弟關系應該還不錯。于是點點頭，頓了頓才繼續補充，“他是我的實習帶教老師，所以……”

實習帶教老師？宋淮意了然，略一點頭，目光卻依舊落在對面之人身上。他覺得沈昭每一根神經都在緊繃，像一隻炸毛的貓，做出了防禦的姿态。

可他的視線卻依舊惡劣的沒有絲毫移開的意思。

沈昭被他盯得渾身不自在，隻盼着他能起身離開。但上天似乎沒有聽到她的祈禱，宋淮意确實起身了，卻隻是去旁邊接了杯水，就又從容地坐了回來。

“餓了嗎？坐，讓人給你上晚餐。”水接回來也不喝，宋淮意隻微擡下颌，示意了一下他對面的位置。

沈昭一點也不想坐在他對面，更不想一個人單獨和他共進晚餐，隻說自己不餓。可話音未落，肚子卻不争氣地發出了一聲清晰的“咕噜”聲，她立刻尴尬地僵在原地。

宋淮意極淺地彎了一下唇角，那笑容極其短促，轉瞬消失不見。沈昭耳尖更紅，隻恍惚自己剛才是否看錯，就聽他們家沒有必須湊一起吃飯的規矩，餓了自己來吃就行。

沈昭這才偷偷松了口氣，卻不坐在宋淮意對面，隻小心翼翼地往離他最遠的對角線挪。

“坐到這邊。”

聲音不大，卻帶着不容置疑的威壓，從身後傳來。

沈昭被吓得一哆嗦，機械轉身，怯生生地擡眼看向宋淮意，眼神裡充滿無聲的詢問與懇求：一定要坐在那兒嗎？

宋淮意既不點頭也不搖頭，隻是靜靜地看着她。臉上明明沒有任何多餘的表情，甚至眉峰都未動一下，可沈昭卻覺得他周身都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壓力，仿佛在宣告：不然呢？

她覺得自己被脅迫了，卻毫無反抗的餘地。僵持了一會兒，最終還是沈昭先敗下陣來，認命地走回宋淮意指定的位置，僵硬地坐下來。

宋淮意家的廚師手藝精湛，晚餐确實很好吃，加上實在是餓了，沈昭很快就被眼前的餐食吸引了注意力，暫時将對面的男人抛在了腦後。

她吃得迅速，但動作并不粗魯，認真地對待所有事物，有一種青澀的，帶有學生氣的優雅。

宋淮意繼續默默盯着她，不動聲色地将自己手邊那杯水推了過去。

“謝……謝謝，”沈昭接過，雙手捧着，輕抿了一口。這時她才注意到，宋淮意隻是一言不發地看着自己吃，于是鼓起勇氣詢問：“您不餓嗎？”

“剛才吃過了。”宋淮意言簡意赅。

見他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沈昭也不再追問，繼續埋頭吃飯。

盤中隻剩下幾朵西藍花，就在她糾結要不要也吃了的時候，頭頂上方幽幽傳來一句：“不愛吃不用硬吃。”

沈昭一驚，幾乎脫口而出，“你怎麼知道我不愛吃？”

話剛出口，又開始懊惱自己的語氣有些太沖。

宋淮意的目光掃過她面前幾乎空了的餐盤，又落回她微愣的眼睛上，隻覺得沈昭剛才像是小貓終于亮出了爪子。

“這半個小時，每樣菜你都動過，隻有西藍花，留在了最後。”他回想起剛才沈昭對着這幾朵菜，眉心皺起的微小褶皺，嘴角勾起一絲極淺的弧度，慢悠悠補充了一句，“你該不會說，是因為喜歡，所以才把它們留在了最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