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驿站,郭皎坐在馬車裡,掀着車簾,看着前方那個與夫君并肩行走的年輕人,目光帶着一縷不安。
那個叫江臨歧的男人出現後,夫君的氣勢就好像被人壓了一頭。
在車隊最前方,雙騎并行。
江臨歧坐下馬兒并不神俊,頭大頸短、四肢粗短,與謝頌身下的棗紅馬相比,就像營養不良。
但謝頌的目光,卻忍不住反複看向江臨歧這馬兒。
他身在青州,靠近徐州,自然明白這種最近來,孕育出徐州鐵騎的東海馬。
這馬矮小卻結實,蹄質堅實,能輕易在複雜地形中長途跋涉,最重要的是,這種馬無需精緻豆料和舒适馬棚,耐酷暑、抗蚊蟲,食量僅為其他馬種的一半,極适合南方。
也不知是阿若是從哪裡尋來的馬種。
他們一向要求的馬匹速度快,體力好,但阿若卻弄出這種易于飼養的馬匹……
他忍不住道:“小江……”
“這位青州将軍,不才添為徐州簿曹從事 。還請叫我,江從事。”江臨歧笑着打斷。
謝頌臉色微僵,但這些年曆練,到底還是有些城府,調整了呼吸,便道:“敢問江從事,這馬……是從何處購得?”
江臨歧随意道:“燕國啊、代國、青州廣陽王、豫州李家,每年都有進來交易,做為廣陽王的女婿,你竟不知道麼?”
謝頌臉色更黑了,他勉強道:“原來如此,多謝江從事,如此機密,也願意告知……”
“不算什麼機密,”江臨歧微笑道,“廣陽王、北燕權貴,甚至是西秦,都願意通過千奇樓把草原好馬送來,還是我們指定的馬種,平日裡,他們說馬是國之重器,不能賣給我們,但是嘛……”
他的目光瞟向郭皎乘坐的那四輪馬車,唇角似笑非笑……四輪平穩,加滾軸,帶差速器的馬車,在北燕、西秦、代國、西涼都是權貴召顯身份的象征,千奇樓為此還開了定制服務,這一架馬車,成本價就能換上六十匹健馬,至于送到各地的千奇樓加盟商裡怎麼算價,他們都懶得過問。
畢竟主公說了,供貨商要給經銷商留足利益,才能長久合作。
謝頌當然知道廣陽王對屬下心有防備,但這不合理,如此好的馬匹,青州也需要,為何廣陽王不留做己用。
“哪裡沒有留過?”江臨歧似笑非笑的目光落在謝頌臉上,幽幽道,“但是,留下了,卻不是那麼好養啊。有的人呢,隻想要馬,卻不管馬,豈不是徒惹人笑話?”
謝頌拳頭捏了又捏,忍不住低聲道:“小江,我當初并未欺你,你何必如此辱我。”
江臨歧嗤笑道:“誰要辱你,你若沒這心思,怎會覺得欺辱。”
謝頌拳頭捏得更緊了,他沉聲怒道:“徐州也不過是一州之地,照樣養馬萬匹,徐州可以,青州又為何不可以!”
江臨歧驚訝地看他,然後撲哧一笑,樂不可支:“哎呀,抱歉抱歉,忘記你是做過紙稅的人,這話說可真有道理啊!還不趕快回去試試。”
謝頌幾乎想舉劍劈開他那戲谑的笑臉,但最終隻是道:“不就是種了些玉谷,可以用谷杆來喂養牛馬麼,隻要給我時間,在青州種滿玉谷,自然也能開辟馬場!我還有要事,就先不奉陪了!”
說着,策馬轉身,去了妻子的車駕,把江臨歧看得直搖頭。
不是吧不是吧,就這?
這點傷害都受不了,回頭你要怎麼在小謝、陸韫、小皇帝這種場面裡活下來……想多了,他忍不住搖頭笑笑,另娶妻室的謝二郎,連上桌的資格都沒有,主公甚至不用開口,隻要稍微暗示一下,自己一人,就能讓謝二郎消失的明明白白。
但是……
看着謝二郎的遠去的背影,他又有些遺憾。
當年意氣風發,做為他們頭領的那位少年,自信從容,思維敏捷,這些年,他們在和小謝争寵時,也沒少用“如果謝大哥還在,肯定不會這麼做”來鄙視小謝。
平時偶爾有事,還會燒香還請謝哥保佑。
偶爾夥伴們失敗犯錯,也會去勸慰“謝哥若在,也不會願意看到你如此……”
草!
這下可好,以前的懷念仰慕,如今全成了回旋镖,要是被外人提起此事,打在臉上,得有多難看!
想到此,江臨歧感覺臉上有火在燒,不行,這事不能認,他不能活過來!回頭大家要統一話術,絕對不能讓那些謝哥死後來的兄弟們嘲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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