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邊剛剛泛起魚肚白,這座繁華的城市,便開始了喧嚣。
一座水門橫在淮河一條小小支流上,在城樓的第一聲鐘響後,随着齒輪和鐵鍊的摩擦聲,高大的水門緩緩打開。
水門之外,早已經等候的小舟滿載貨物,排着擁擠的長隊,湧入城中。
沿着深入城中的小河,船夫撐着小舟,将一船船絲麻、羊毛、石灰運送到城中的各家的小小碼頭,織戶的主事們在碼頭的階梯上與船夫争執價錢,吵得唾沫橫飛。
淮陰新城是從舊城外二十裡處的一座塢堡開始擴建,坐落于淮河南邊,由紡織發家,處處可聞機杼之音。
剛剛回到淮陰的江臨歧坐在其中一條小船上,看着這些在水門前排隊交稅的小船,莫名就想起七年前建立新城的時候,主公強行規劃,把一大塊地皮囤積起來,忽悠那些來購買千奇樓二級分銷售權樣子。
那可是他們排了兩晚上的劇本,還找了十幾個托,才把價擡上去,湊夠了一大筆擴張的資本,對,主公說,那就是資本。
那時槐木野和謝淮已經在徐州地界打出名聲,新城準備招些人手修築,當時聽說要修新城,城外十開外的壯丁們都出來,畢竟謝家塢堡素來是誠信經營,從不拖欠米糧,給他們修屋,還能拿到工錢。
當時徐州大饑,城外很多流民婦人、小孩也跪在河邊,祈求能幫着挖些土、築些台階,以換些吃食。
那時,主公将他們全部接手,并對自己教育出來的少年們露出溫柔的微笑。
她說:“孩兒們,是時間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
江臨歧打了個的冷戰,驟然回過神來,在船頭抱住了可憐的自己,那年他才十六歲,就已經要管理偌大的錢糧支出,因為錯算了一筆玉谷的錢,第二天飯不夠,被拿着碗來窩窩頭的小孩們祈求的眼神看得哇哇大哭。
驚得主公立刻從不知道哪個地方冒出來,一邊安慰他一邊告訴他,說準備好了一批備用的糧食,已經在調過來了,一次小錯而已,不怪他。
不隻是他,錢彌、劉鈞、謝淮、晏彥這些狗腿子,沒一個不被當時那混亂的治理毒打過,以至于現在,個個都是身經百戰,那時候,主公說,經曆過困難,咱們才是一個真正的團隊,
“要我說,”渡船上,有幾個黝黑漢子正在商量,“咱們還是要去道橋樓,那裡不但有白面饅頭,還有花生油補貼,家裡小孩子吃了聰明!工錢也最高!”
“如今不比當年了,道橋樓想進去,需要三年小工的經驗,而且全年有活,咱們外鄉人,農閑才過來,最多去茶園當搬茶鍋的力夫!”
“要是早來就好了,如今碼頭還缺人,現拿工錢現走,咱們先去碼頭找找活計吧。”
他們商量着,并對本地表達了嫉妒,認為當年就該在這裡當流民。
江臨歧聽得想笑,那時槐木野名聲在外,有幾個流民團夥敢靠近?
說這,他撐着頭,思考着今年主公收上來的稅,賺到的錢,除了投入擴大生産的,能有多少分到他手裡,如今已經是年中了,該用什麼報告,能多從主公手裡搶下一塊經費。
做為千奇樓的外樓主事,他已經收集了許多的北燕、西秦、代國的消息,統統彙總給了主公,希望主公能看到他的用心……
對了,多搬了十幾塊界碑這事也要加進去,可不能把錢全讓謝淮的枕頭風吹了去。
正在這時,客船上,正在船頭看書的儒生已經盤膝坐在船頭,翻看起了手裡的帛書,正朗誦着其中勸學篇:“ ……
學者勉之乃有獲,請複重陳其文章。”
船頭撐杆的黝黑漢子不由笑道:“這位讀書人,光讀這蒙學不足呢,還得須學來理科,不然進不書院。”
那儒生倒沒覺得冒犯,而是從容問道:“在下是自北渡江而來,對理學隻曾聽聞,未曾學習,不知當從何學起?”
船夫朗聲道:“這你可就問對人了,我這裡有理學入門一本,隻收三百文,其中有大師做注,易懂易解,是入學必考,若你喜歡,兩百文便可贈你了。”
那儒生正要從袖中掏錢,然後頓了一下,平靜道:“小生南下求學,所剩不多,僅能出一百文。”
“那,我吃個虧吧,”于是船夫掀開身下木版,拿出一本小冊子,“一百文,賣你了。”
江臨歧看得想笑。
自從入主徐州後,主公收羅北方流散的鐵匠,在研究了三年後,終于以高爐、石碳冶煉鋼鐵,徐州軍便不怎麼用遇雨沉重難用、容易損壞的紙甲了,統統換成了鐵甲。
但這六年來習慣收羅的紙料卻沒有停下,盡數拿做印刷售賣,還做出了鐵闆鑄印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