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玉一雙鳳目凝視着占天儀:“從前真是把她慣壞了,明日我親自去。”
占天儀的運轉聲在寂靜的天星閣回響,那是一種低沉而有力的聲音,仿佛是大地的心跳,随着占天儀的運轉,其中變幻成一個罕見的圖案。
柳如玉眉頭緊鎖,沉默不語。
還是要将輕顔送出蓬萊為妙。
當晚,柳輕顔與花溟一起躺在床上,柳輕顔望着床邊飄搖的紗簾:“你說,爹娘到底為什麼這麼多年互不相見?”
“我也不知道掌門和主君的事情,隻聽大家說,掌門和主君成婚并非二人所願,是上一代逼迫而成,婚後自然相看兩厭。”
“可我明明記得,我小時候他們關系挺好的啊。”
花溟想了想,道:“我娘以前曾跟我說,感情一事,剛開始是一回事,長久後又是另一回事,能記得初心的少之又少。”
“罷了不想了,回頭我去問就是了,順便跟爹道個歉。”柳輕顔揮手熄了房中的燈火,“睡吧。”
“嗯,好。”
時至後半夜,柳輕顔被花溟急切的聲音叫醒。
“少主,快醒醒!”
柳輕顔揉揉眼睛,不明所以。
“火,是大火!”
柳輕顔從床上坐起,她抓起一件外衣匆忙披上,快步走向門邊。
殿内有結界,一般聽不到外界的聲音,可柳輕顔打開門的一瞬間,她登時心跳加速,臉色蒼白。
殿外已經陷入了一片混亂,朱紅色的火焰在夜空中跳躍,映照出一片血紅色的天幕,火焰中,不少熟悉的面孔身上裹上了火焰,尖叫着在地上翻滾着,卻無濟于事。
這不是普通的火。
“怎麼會這樣,這是什麼火?”柳輕顔瞳孔中一片鮮紅。
夜色如墨,星辰黯淡,隻有火光勾勒出一道道猙獰的輪廓,遠處,一少年人的身影從遠處小心翼翼地避開火焰,步伐踉跄,身形狼狽。
他的身上沾滿了塵土和血迹,最令人觸目驚心的是,他的右臂整條都不見了,斷口處的衣物被粗糙地撕扯,勉強包裹着傷口,但仍有血迹不斷深處,滴落在他走過的路上,留下一串血迹。
花溟驚呼:“哥!”
花劍左手拿劍撐在地上:“你們快走,海中不知是什麼妖物作祟,這火沾上便滅不了。”
柳輕顔:“母親呢?父親呢?他們還在這,我能走到哪裡去?!”
花劍:“掌門帶着弟子在天星閣前結陣抵禦妖物。”
柳輕顔:“你帶我過去。”
花劍握着劍的手微微顫抖:“不行,太危險了,這種情況我沒辦法保護你。”
可當他擡頭看向柳輕顔的時候,柳輕顔已跌坐在地上,淚水濕了臉頰,她眼神絕望道:“求你了,帶我去吧,那是我爹娘啊!”
花溟扶着柳輕顔:“哥,這火已經蔓延到整個蓬萊島,我們出不去的,橫渡大海隻能靠神樹。”
“神樹……”花劍咬咬牙,“你們一定要跟緊我,妹妹,你保護好少主。”
一路上,慘叫、哭喊和火焰的噼啪聲交織在一起,俨然人間煉獄。
這些都是平日裡師兄妹,有些已燒的不見人形。
柳輕顔從一開始的崩潰,到後來的麻木,口中隻小聲喊着爹娘。
花劍星目堅毅,即便因為異火砍斷了平日常用的右臂,左手使起劍氣來,仍有餘力,驅趕了不少身染異火失去神志的蓬萊弟子。
三人避開随處燃燒的火焰,終于艱難地抵達了天星閣前。
掌門柳如玉一襲紫衣烈烈,身影在火光的映照下顯得格外神聖。
蓬萊的弟子在她的一聲令下,按照既定的陣法站定位置,這些弟子們,有的是初出茅廬的少年少女,有的是曆經滄桑的長者,柳如玉念誦着古老的咒語,聲音在夜空中回蕩,直達天際,天地之間的能量開始向着神樹彙聚,在能量的激發下,每個人手中的法器散發光芒,交相輝映。
暫時控制了異火的蔓延。
而空中不遠處懸空坐着一紅衣女子,她整個人都燃燒着火焰,眼睛更是一片血紅。
柳輕顔感受不到妖氣:“這不是妖,也不是人。”
花劍:“海中來物,身懷異火。”
那紅衣女子眼中流下血淚,聲音嘶啞難聽:“憑什麼隻有我,所有人都該和我一樣,都得死。”
柳如玉:“我不管你是什麼東西,給我滾出蓬萊!”
紅衣女子眼神空洞,隻有無盡的毀滅欲望在其中燃燒,周遭空氣因為高溫扭曲,指尖跳躍着朱紅色的火焰,仿佛随時準備将一切吞噬。
“爹!”柳輕顔環視戰場,終于在邊上看到了主君顧清的身影。
一向溫柔的顧清被淡紫色的保護罩封印在一旁,他再無平日裡的風度翩翩,長發散亂,瘋了般敲着封印,拳頭都敲出了血迹。
這是柳如玉的護身法寶。
柳輕顔快步上前,隔着封印哭道:“爹。”
顧清看道柳輕顔,找回了些情緒:“顔兒,你怎麼來了?”
“我如何能抛下你們離開!”
話語之間,保護着顧清的淡紫色封印逐漸黯淡,頃刻碎裂。
顧清不敢置信地望向天空。
護身法寶破碎,意味着主人……
不過幾息之間,蓬萊弟子結下的陣法被熊熊火焰燃燒,遍地是焚燒着的身軀。
而柳如玉被空中的女子一爪掏進了心髒處,脫力似地垂挂在女子的手臂上。
女子無情地将手從柳如玉的胸口拔出,将她像一塊破布一樣甩下去。
不知傳承多少年的神樹,此刻枝葉被火焰吞噬,綠葉在熱浪中卷曲。
面對那個女子,千年蓬萊仙島的一切,都弱小如蝼蟻,蚍蜉撼樹。
顧清一個踉跄,不顧一切地沖向墜落的柳如玉,接住了她破損的身軀。
她輕得像天邊的一縷紫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