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笑什麼?”
柳輕顔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沒什麼,就是好久沒有這樣純粹地跑步了。”
胸中郁氣竟然在這種情景下散去了一些。
“這麼喜歡跑,怎麼不去當體修?”黑耀腳步不停,身後追兵越來越近,黑夜中沒有方向,他們盡量避開散發着幽光的觸手,眼前便隻有一條路了。
“嗯,好主意,若是能活着出去,可以考慮。”柳輕顔順着那條路跑地更快了,到後來甚至超越了黑耀。
然而凡人之軀,這已是極限,李念初帶來的官兵就在身後了。
這條路的盡頭,是海岸懸崖。
黑耀和柳輕顔被逼到了懸崖邊,李念初勒住缰繩,冷冷道:“沒想到萬貴妃和皇帝感情這麼好。”
柳輕顔看向懸崖下,和黑耀對視一眼。
見他們不搭話,李念初道:“皇帝,你做的孽該還了。”
黑耀比了個打住的手勢:“是,我還,隻是我的債我來還,跟公主有什麼關系,你不也一樣在作孽嗎?”
黑耀的回答超出了李念初對皇帝的想象。
黑耀繼續道:“你好好想想吧,或許你和我也沒什麼區别。”
柳輕顔和黑耀縱身一躍,跳下了懸崖。
李念初趕忙下馬,下着雨,海浪洶湧,陣陣拍打在崖壁上,皇帝和貴妃的身影消失在眼前,海面上全是密密麻麻的觸手。
死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給我去搜。”李念初抿着唇。
他心中明白,這樣的高度跳下去,沒有生的可能,可一朝大仇得報,自己心裡竟有些空落落的。
接下來該做什麼?繼續毀了東離?傷害折磨皇帝最寵愛的公主?
李念初腦中很亂,皇帝最後那一句自己和他沒什麼區别,讓他忍不住地想發火。
對了,長甯呢?
李念初帶着這樣的念頭回了頭,視線中,那個印象中嬌弱的公主眼睛紅紅地站在遠處,眼神卻是荒涼。
姜靈用了翟不凡給的那張飛行符,雨夜裡四面八方全是觸手,隻有這條路幹淨點,便帶着長甯一路飛過來,沒想到看到了這一幕。
在長甯眼中,李念初逼死了她的父皇。
其實現實中也是如此。
方才在空中時,姜靈跟長甯解釋這是輕功,長甯也不回應,紅光沒有出現,應是沒有懷疑吧。
長甯從頭到尾隻定定地看着身下,從空中俯瞰,海晏京的城牆在雨夜中顯得格外凄涼,城牆上的火把和烽火交織成一條條火蛇,照亮了城牆上士兵緊張的臉龐。城内的街道上,火光沖天,房屋被戰火點燃,火舌貪婪地吞噬着一切,雨水與火焰交織,形成了一種詭異的景象。百姓們紛紛逃離家園,他們拖着家當,孩子們的哭聲、婦女的尖叫聲與戰馬的嘶鳴聲交織在一起。
“長甯,你怎麼在這裡?”李念初看向崖邊的紅衣女子。
長甯想起了昨晚的那個夢,那個夢裡李念初的眼神冷淡,她在他身下哀求,求他不要這樣對自己,求他放過所有人,自己可以給他想要的所有東西,隻要他待自己如初。
他冷冷地拒絕了自己,将自己逼下了懸崖。
可自己親眼看到因為自己的錯誤,整個海晏京乃至東離戰火彌漫,百姓流離失所。
長甯烏黑的發絲被海風吹得紛亂,她聽到自己說道:“李郎,我們一起讀過許多詩。自古多少寫苦情女子的詩詞,直到現在我才感同身受。我既受萬民供養金枝玉葉,我不是為你,是為萬民而死,是為殉國。是我的錯,我識人不清,給我的國家臣民帶來如此災難,我不恨你。若是我想象中的李郎,他不會這樣對我。李念初,我不愛你了。”
她站在懸崖的邊緣,腳下是洶湧澎湃的大海,海浪拍打着岩石,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李念初眼神複雜,拳頭在身側握緊。
長甯閉上了眼睛,縱身一躍,她的紅衣在風中展開,不像鳳凰,反倒像一隻暴風中的紅色小鳥。
她的身體與海浪相撞,海水迅速将她包圍,幽藍色的觸手湧向了她。
李念初踉跄着腳步奔向懸崖邊,當初自己的妻子也是這般跳下懸崖,長甯的身影竟然在一瞬間與之重合。
姜靈胸口的訊鏡震動,黑耀和柳輕顔在群中告訴自己,他們用了飛行符,躲在山崖上的山洞中,暫時沒有大礙。
整個世界在長甯跳崖後開始發生所以異變,穹頂轟鳴聲,海上的隆隆聲震耳欲聾。
這是成功剝離感情了嗎?他們可以離開這裡了?
可下一瞬間,海上紅光凝聚成一條紅蛇,在海面上蜿蜒遊動,最終彙聚成一股強大的力量,直沖雲霄,戳穿了懸崖邊愣住的李念初。
密密麻麻的觸手帶着異火瘋狂地生長,它們從海中伸出,如同一隻隻巨大的手臂,試圖抓住空中的什麼東西。
長甯公主的身體失去了控制,像是被某種力量操控的提線木偶。她的眼神空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仿佛魂魄已經被抽離。她的身體懸浮在空中,被一股無形的力量牽引着,紅衣在風中飄揚,與海面上的紅光異火形成了一種詭異的呼應。
與在意識世界外看到的無甚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