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就這樣悄無聲息地落了下來。

長甯提着金線繡的紅色裙擺，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村子的大門。

夜色風雨中，李念初一身白衣，就如初見，他跨坐在漆黑的戰馬上，原先那日日夜夜看着自己的雙目居然臨下地睥睨着她。

“李郎。”長甯顫聲道，點點雨水打濕了她的額發，迷了她的眼睛。

李念初握着缰繩，皺起眉：“怎麼是你？皇帝和貴妃呢？”

“你……不是來找我的？”

“回府去，我現在沒空管你的事，你做好自己該做的，别到處亂跑。”李念初冷聲道，“來人，把公主送回去。”

長甯掙脫了想帶她回去的人，從胸口掏出皺巴巴的信封，她笑着走向李念初：“李郎，你看看這個，你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李念初向左右使了個眼色，身後的士兵默默撤出去一隊。

他接過信封看了其中内容，僵硬了一瞬：“這是誰給你的？”

“我隻問你，這是不是真的，你接近我是不是為了報仇？”

李念初看完信件，像是勾起了什麼回憶，臉色不善：“事到如今，你既然知道了，就更該做小伏低保全性命，而不是跑到這裡來給我添麻煩，長甯，這麼久過去了，你怎麼還是這麼蠢。”

長甯再也笑不出來了。

她低頭慢慢蹲下身子，衣擺上雪白的毛球混在漁村的雨中污泥裡，整個人像是被抽幹了精神。

雨水也同樣落在李念初的臉上，順着鬓發、袖口、衣擺、鞋尖，滴在長甯的身側。

一個兵卒走上前道：“李大人，村子後面有動靜，疑似是皇帝和貴妃。”

姜靈在不起眼的地方，緊急給黑耀柳輕顔發消息。

【天靈靈】：快走，李念初發現你們了。

冊中，皇帝和貴妃的結局是死在宮外亂軍中，在意識深處死了可就真的死了，萬萬不能被李念初抓住。

李念初道：“你們兩個，留下看住公主，其餘人跟我走。”

馬蹄濺起的污泥，兵卒的高舉的火把，長甯都沒有看一眼。

吳明站在姜靈身邊：“她怎麼了，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你守好村子家人就好。”

姜靈靠近長甯，對兵卒解釋自己是公主的貼身侍女。

姜靈壓低聲音，對長甯說：“殿下，你怎麼樣？”

長甯不答。

姜靈道：“你的父皇正在被李念初追殺，那個男人一開始就是利用你，然後把你棄如敝履，你在這裡蹲着能解決什麼問題？這樣的人你還放不下嗎？”

長甯終于擡起頭，她眼眶發紅。

小半輩子在深宮中的病弱公主，穿着自己最一開始見李念初的紅色裙子，如今在陰冷的雨夜，掉進了淤泥裡。

“那是你們看到的李念初，是你們看到的事情全貌，所以才能這樣說。”長甯終于開口，“可是我的記憶裡，他會跟我一起在亭中讀詩，知道我愛吃宮外街巷口的小馄饨就冒雨去買，我鬧小脾氣也會抱着哄了又哄，走很遠的路親自給我買心愛的簪子，是暖帳中與我十指相扣的人，所有記憶都是他，可現在你們告訴我這幾張紙中的真相也是他。”

姜靈默默看着她，長甯公主眸中的淚水混着雨水滑下面龐。

她又道：“從小到大，有許多人對我很好，可是他們都是因為我公主的身份，敬畏我刻意交好我，我以為他是不一樣的。可誰知，給我這般情愛的他，也是因為我的身份對我好，而且是更加過分的理由。”

長甯揪緊胸口，咳出幾口血來。

在無人在意的時候，海上幽藍的觸手上了岸，一下子将旁邊的兵卒卷走一個。

另一個見同伴被卷走，跌坐在地上，害怕地揮舞着火把。

這觸手怪怕火，但雨卻是越下越大，此地不宜久留。

姜靈向長甯伸出了手。

*

柳輕顔和黑耀在收到姜靈的消息後，在吳明妹妹的幫助下，從一個小洞中爬了出去，暫時躲開了官兵的視線。

“我第一次爬狗洞。”柳輕顔道。

馬蹄聲将近，黑耀道：“誰不是呢？快走吧。”

黑耀抓着柳輕顔的手，以最快速度在各個村落之間躲藏奔跑，下着大雨，官兵的火把被澆滅了，能分辨出他們方向的隻有馬蹄聲。

為了方便跑路，兩人撕掉了多餘的裙擺衣袖，緊緊抓着對方的手，以免跑散。

冰冷的雨水在臉上身上拍打，兩人的衣衫都裹緊了身軀，跑着跑着柳輕顔突然笑了出來。

黑耀回頭，見柳輕顔笑的格外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