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靈的這個理由顯然沒有什麼說服力。
翟不凡不再理會，直直地跪着。
主屋中燭火早已熄滅，裡面的人估計根本不想見翟不凡，方才那個侍女說主君是翟不凡的爹？
幽冥閣翟不凡的情報中有提到翟不凡的身世，是修真界邊遠小國趙國的一個小宗族族長的兒子，後宗族覆滅，他孤身一人上昆侖求學，拜入清風道君門下，而整個宗族如何覆滅的，族長姓甚名誰，都沒有提及。
姜靈決定看看再說，畢竟沒人知道他經曆了什麼，目前也沒有帶他離開意識深處的辦法。
她給翟不凡續了控雨術，找了個隐蔽的地方坐在了不遠處。
怕現在紙糊一樣的翟不凡暈在雨裡，姜靈遠遠地給他背後源源不斷地輸送靈力。
翟不凡身體僵硬，他根骨奇差，這些年才堪堪引氣入體，這背後的暖意是……那個女人的靈力？
她究竟想要做什麼？自己欠的太多，娘那裡更是一筆糊塗賬，難道真是債主上門嗎？
婆婆屍骨未寒，至少那女人替自己和婆婆的屍體施了控雨術。
一夜過去，雨在日頭上來後終是停了，主屋的門開了。
裡頭走出來一個樣貌英俊的中年男子，他攏了攏衣襟，皺眉看向翟不凡。
翟不凡跪了一夜，終于見到了主君。
“主君，我不求你為婆婆主持公道，我隻求幾塊靈石為婆婆辦身後事。”翟不凡咬緊唇角，叩了個頭。
他甚至到了這種時候，叫的還是主君，而不是爹。
“喲，我當是誰昨夜吵吵鬧鬧惹我和夫君清夢，原來是葉二這孩子。”屋中娉娉婷婷地走出來一個眼神妩媚的女子，嬌弱地往主君身上一靠，“他娘死的早，沒人教他，這婆子怎麼也死了。”
翟不凡伏在地上，聽到女人的聲音，骨節捏的發白。
“你要多少？”主君道。
“十塊靈石。”
“十塊？”女人轉了轉手中散發着靈光的镯子，“夫君，近來族中要周轉的地方頗多，十塊是不是有點多了。”
翟不凡擡起頭，陰狠地盯着女人。
“哎呀，夫君你看葉二這孩子好吓人，吓得我心一跳一跳的，就連我肚子裡的孩子都踢了我兩下。”女人拍拍胸口，嬌滴滴地說道。
“孽種，誰允許你用這種眼神看着眉兒的。”主君修為在築基後期，一道靈力化作巴掌瞬息打出來，翟不凡的嘴角溢出一絲鮮血。
他冷笑了一聲，擦去嘴邊的血：“孽種，是啊，我是哪裡來的孽種？”
“我出生這麼多年來，從來都住在連下人都不會住的破落屋内，娘被這個王眉這個女人引誘賭博欠債被人打死，你不曾管過，我一日三餐不如狗，夏日加活，冬日減衣，全靠婆婆幫襯苟活至今，你不曾管過，如今我身邊唯一的婆婆也被王眉害死，偌大一個葉府，連十塊靈石都給不了我這個族長之子。”翟不凡眼神悲怆，額發飄散，明明才是個十歲出頭的少年，卻見曆經滄桑之感。
“如果可以選擇，我死也不願當你的兒子。”
“放肆！你這孽障！”主君靈力化作一道電鞭，幾息之内就當着諸多下人的面将院中的少年抽得鮮血淋漓。
周圍的下人們竊竊私語，低聲議論。
王眉捂着肚子，得意地揚了揚眉。
少年踉踉跄跄地站起來：“原來你我之間的父子情分，連這些許靈石都不值，既然如此，你放我出府，我與你父子情斷，我自尋出路。”
王眉在主君耳邊說了幾句。
“想出府？休想，你這根骨這資質，出去當叫花子丢我葉氏一族的臉嗎？”主君冷眼看着翟不凡，丢出兩塊靈石，“不值錢的讨債鬼，費盡心機跟你那個娘親一樣就是要錢罷了，不過是個婆子，草席一裹扔掉亂墳就行。”
王眉對身旁兩個侍從道：“聽到沒有，去幫幫葉二，将婆子丢到亂墳。”
侍從圍上來，翟不凡眼中閃爍着絕望，腰間抽出一把刀口破損的小刀，搖晃着左右揮砍着，不要命地攻勢下兩個侍從非但不能靠近，還被劃傷了幾道口子。
他将兩塊靈石扔回到主君腳下：“我不該來求你，我竟然還對你抱有一絲期望，靈石我不要了，你我父子今日恩斷義絕，既然你說我是不值錢的讨債鬼，這兩塊靈石就當買你生我之恩。”
一夜未眠，加上淋雨和往日的受傷，此刻翟不凡已然搖搖欲墜。
王眉道：“還愣着幹嘛？葉二瘋了沖撞主君，你們還不拿下？”
翟不凡反手用小刀劃開自己的手臂，鮮血湧出，疼痛讓他清醒了些：“今日誰敢碰婆婆，除非我身死，否則來日我必殺之。”
翟不凡眼下烏青，穩着身子，那些侍從心中有些本能地畏懼，但還是沖了上去。
“诶诶诶，慢着慢着，怎麼動辄打打殺殺的，真是有辱斯文。”姜靈從後面穿過人群走上前來。
她語氣散漫慵懶，像是剛剛睡醒，可方才圍攻翟不凡的侍從們已然被她用靈力攻擊倒了一地，其中幾個出手狠絕的，手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曲，口中大叫着。
主君一眼看出姜靈築基中期的修為，他們葉族所處偏遠，靈氣稀薄，他自己也不過築基期的修為，族中更是無人結丹，看她年紀輕輕就已築基，或許來的這女子是哪個修仙大宗的弟子，不可得罪。
他語氣恭敬了幾分：“這位仙子何處而來，何故管我葉府之事？”
“葉府。”姜靈裝作不在意地左右看了看，“你是族長？你叫什麼名字？”
王眉作威作福慣了，修為不過煉氣期大圓滿，看不穿姜靈的修為：“你是何人？這麼無禮，我夫君名諱豈是你說問就問的？”
“哦？”姜靈歪着頭，“不能問嗎？”
“眉兒退下。”主君道，“在下名叫葉峰，是這葉氏的族長。”
“哦。那我沒找錯人。”姜靈看了眼翟不凡，“我找你兒子，他欠我錢，父債子償，我該來找你要這筆錢。”
“你是什麼人，張口就是要錢？”王眉一聽要錢，上前一步，挺着肚子，嗆聲道。
姜靈靈力化掌，給了王眉一個巴掌，她冷冷道：“你又是什麼東西，我同葉峰說話，你也配問我的名字。”
“你！”王眉捂着臉。
葉峰上前一步，将王眉擋在身後：“你先回屋裡去，這裡我來處理。”
王眉一甩袖子，悻悻地回去了。
“這位仙子。”葉峰斟酌道，“不知出身何門何派，這孽障欠了你多少，何時欠下的，仙子細細說來，我葉氏也好湊齊還到貴派。”
“我來自天璇宗，他娘是我的遠房親戚，當時找我借過一株天離草，至今未還，所以我來看看還準不準備還了。”姜靈信口胡謅道，由星璇那邊得來的消息，天璇宗早些年不怎麼與外界往來，集中宗門上下之力鑽研星辰大陣，就算查也查不出什麼來。
“天離草！”
天離草可是極品靈草，價值起碼三萬靈石，這女子無憑無據開口就是天離草，他們葉氏如何給的起。
偏偏沒有摸清楚底細之前，他也不敢輕易得罪。
葉峰隻好賠笑道：“仙子，這孽障的娘早就死了，如今我葉氏也拿不出那麼多靈石，可否看在人已經死的份兒上，就此作罷。”
“就此作罷，那可不行。”姜靈擺了擺手，“這樣吧，我先在附近住下，你們什麼時候湊齊了靈石我再來。”
姜靈路過翟不凡的時候，似是不在意地說：“這樣吧，我心善，幫你們處理了這位婆婆，你，想葬了婆婆就跟我走。”
不等葉峰回應，姜靈虛空一扶，帶着翟不凡和婆婆飛離了葉府。
眼見這女子目中無人，出入葉府如入無人之境，葉峰心有不甘，招來心腹：“去，查查這天璇宗，那女人是不是真的和天璇宗有聯系，有這樣一個遠房親戚。”
姜靈不多說話，幫翟不凡将婆婆安葬好，斂屍的時候姜靈看那婆婆手指粗糙且生有凍瘡，腳上布鞋破舊，已補過數次，顯然是生活艱難。
再看翟不凡也是如此。
奇怪，他們都說翟不凡根骨奇差，可她認識的翟不凡明明是天賦極好的，而且他們都稱他葉二，那眼前的他到底是誰……
眼前的少年骨瘦嶙峋，卻在力所能及的地方盡量保持着幹淨整潔，眉飛入鬓，眼中藏着一縷傲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