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亂世災年,律法寬松,這樣的偷盜行為屢見不鮮。
老闆今日已是第三回遇上,實在氣不過,讓夥計狠狠教訓了一頓許懷真。
少年被打得渾身是血,也不肯松開手裡捏扁了的肉包子,那是他要帶給他的小貓的……
那一日,許懷真回去的很晚。
他受了很多傷,右腿也被打斷,一瘸一拐走了很久才回到他和小貓的窩。
聞到他的氣味,小貓才從破瓦罐裡探出頭來。
看到他受傷,急得在原地不停打轉。
許懷真艱難地伸出一隻手安撫它,另一隻手手心松開,裡頭是要自己被捏得破碎變形的包子。
“快吃吧。我特意帶給你的。”
小貓把少年的手朝着他身體的方向拱了拱,示意他自己吃。
渾身骨肉都裂開般的疼痛,許懷真沒有力氣再說更多的話了,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他的腦袋朝一邊歪去,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小貓用自己的頭頂去蹭他的,發現滾燙的可怕。
沒有藥物和食物,少年許懷真最終沒有挺過那年的冬天,高燒不治而死。
小貓蜷縮在他早已失溫冰涼的懷抱裡,直到他的肉身腐敗枯朽也不願離去。
許懷真死後的第十年,破廟裡走出了一白衣女子,正是那隻狸奴化形而來。
她親手刨了土坑,将少年的屍骨埋葬。
此後數百年,修出人身的狸奴找到了許懷真的每一個轉世,前去報恩,再續前緣。
人妖殊途,足足八世,因為天道阻隔,二人都不得善終。
每一世的結尾,貓妖為了護住書生的魂魄,都舍棄了一條性命。
直到貓妖隻剩下最後一條性命,遇到了許懷真的第九次轉世,許晉。
二人相遇後也過了一段神仙眷侶般的日子,夫妻同心開了間藥鋪懸壺濟世。
偏偏來了個妖道林圭,因為垂涎貓妖的美色,惡意蠱惑了許晉。
許晉以為自己被妻子當做替身,覺得她心中另有其人,于是一氣之下與貓妖争吵後離家出走。
所作所為正中那妖道下懷,他被妖道挾持,用來逼迫貓妖就範臣服。
為了營救自己的夫君,貓妖一念之差催動了火山噴發,引來滾滾岩漿将道觀圍住。
金城山變成了一片屍山,幾乎所有生靈都葬身在無盡綿延的火海中。
貓妖拼盡全力擊敗了妖道,與許晉得以再次相見。
可她殺孽太重,惹得天道不滿,在金城山上降下了雷劫。
貓妖被一道道閃電劈的幾乎維持不住原形,生死關頭,許晉緊緊将她護在懷裡,即使渾身被血染透也不曾放手。
血液彙聚成一道細長的溪流,從許晉的發間流到額上,再蜿蜒而下。
“放手!你快走啊!”
“走啊!你會死的!”
貓妖虛弱地想要推開他,卻被許晉反握住雙手,“若是不能跟娘子在一起,就算轉世輪回再多次,又有什麼意義?”
“娘子,我不怕死,亦不畏懼你是異類。我隻怕,隻怕不能與你長相厮守。”
貓妖盯着他的眼睛,幾乎是一字一頓地道,“許晉,我不愛你。我愛的人從始至終都隻有許懷真,你不過是他的替代品而已,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我的死活不需要你管!我也不想再見到你,你走吧!”
驚雷一道接一道地落下,許晉一手摟着她,一手擦去她臉上的血迹,勉強笑道,“不愛我也無妨,隻要你能平安幸福地活下去便好……娘子,能為你而死,我甘之如饴……”
雷劫不會因為一個凡人的阻隔而停下,風停雨止後,金城山上隻餘下這一人一貓。
許晉的身軀早已變得焦黑,依舊保持着保護的姿态,護着懷裡早已被打回原形的雪白狸奴。
肉體凡胎承受天劫,落了個身魂俱滅的下場。
貓妖用舌頭舔舐許晉胸前焦黃裂開的傷口,可他的傷口好長好深,她使勁渾身解數去療愈也無力回天。
貓妖本就是因為許懷真的轉世才執迷不悟,如今愛人再無輪回,她亦再無生存的意志。
她像第一世那般蜷在愛人的懷裡,吐出妖丹化成屏障護在他周身。
“啊!”
伴着痛斷肝腸的呐喊,貓妖的元神絲絲縷縷的散去……
這過往太過沉痛,晏如深吸了一口氣,才将這十生十世的記憶慢慢消化下去,告訴了其餘五人她在狸奴記憶裡看到的一切。
陶沅沅指着蹲在雪上的狸奴,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它就是從前那隻引來天劫的貓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