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暄快步跑向他,微微颌首,上了馬車,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去顧家京郊外的莊子别院,路上所需一個時辰,任千裡在車内備了茶水和點心,怕她覺得無趣,又打開馬車車窗,城外之景盡數收于眼底。
“這個給你。”陸暄往任千裡手中塞了一物。
當日在豐樂樓前所做決定并非一時興起,她不能理所當然地隻一味接受任千裡對她的好,她也要待他好些,再好些,更好些……
這樣,他是不是就能擁有人該有的七情六欲,真正融入這個世界,感知世間萬物,領悟人間之情。
手中溫潤的觸感襲來,任千裡在光下仔細端詳這枚四方小章,摩挲上面刻的“安”字,還有一面刻了竹子,看得出是新手所刻,不太精妙,卻比玉石店中最上乘的章都要珍貴。
任千裡看向陸暄放在雙膝上的手,左手指腹有幾處細長的還未結痂的傷口,就像是一張白色宣紙被人用朱筆随意勾畫,愛惜之人見到會心疼不已。不該如此的,他不想看到陸暄為他受傷。
見他的目光在傷口處停留,陸暄攏了攏衣袖遮住了手。
她這個動作卻似把利斧鑿開了任千裡記憶中那一扇緊緊關上的、就連他自己都無法開啟的厚門,從被鑿開的口子中可窺見兩個小孩的身影。
小女孩蹲在梧桐樹下,臉上還挂着淚痕,小心地攏着衣袖遮住自己手上的傷。地上枯黃的落葉被踩出“咔嚓”聲,一雙黑色小靴停在她的眼前。
“你受傷了。”
她警惕地将手藏到背後,擡眼一看,是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小男孩,有些慌張:“你是誰?”
“你是蘇姨母的女兒吧,我聽母親說你叫阿煦,我是謝元祈,我長你三歲,你喚我祈哥哥吧。”
“你可以不要告訴我母親嗎?”陸暄倔強扭頭不看他,仿佛氣他撞破了自己的秘密。
“可以,但是你要給我看看。”謝元祈繞到她背後想看她傷口。
“你也不可以告訴你母親。”陸暄又将手環抱膝前。
“好。”謝元祈蹲在她面前,先幫她将傷口中的碎石清理幹淨,拿出一方絲帕将流血處包紮起來,而後與陸暄并列坐着。
“你怎麼受傷的?”
“母親今日又同父親吵架了,我躲在門外想聽他們因何事而吵,不小心被絆倒了摔的。你呢?你為何會來我們府上,我之前從未見過你。”
“是蘇姨母邀我們來的。你父親母親經常這樣嗎?”謝元祈有些不解,他父母兩人從未因何事急過眼。
“嗯,每次他們争吵我都會躲在門外偷聽,我怕是我不乖他們才會吵架。”陸暄吸吸鼻子,眼淚又不受控制地往下落。
第一次見小女孩哭,謝元祈笨拙地用衣袖幫她擦淚,掏出懷中的芝麻糖遞給她:“别哭,不會的,我覺得你就很可愛很乖巧,他們也一定是喜歡你的。你以後難過的話就來找我,我給你買糖吃,好嗎?”
“好。”
“好,阿煦的章做得真好。”任千裡看向陸暄的目光多了些心疼,原來她小時候這麼愛哭,而那個小男孩似乎是他?
“随安喜歡就好。”陸暄放下内心的忐忑,她現在的技藝差了點,以後要給他刻個更好的才行。
馬車經過卷起路邊塵土,在地上留下深深的車轍印迹,從繁鬧街市到鄉間田野,他們終于到了與顧靖甯相約之地。
“千裡!陸暄!”顧靖甯牽着匹棗紅色駿馬,遠遠地朝他們招手。
顧靖甯小聲嘟囔:“你們怎麼才來,我都已跑了一圈了,這京城真小,還是塞外跑馬更為暢快。”而後又歡快起來:“先進去喝些茶水歇歇吧,他們都在裡面等着呢。”
一進别院,幾個身着錦繡華服的姑娘和穿着勁裝的公子正圍坐在圓桌前說說笑笑,見顧靖甯他們進來,頓時止住話頭站了起來。
“來來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這是甯國公世子任千裡,這位是禮部侍郎家的陸暄。”
“這位是…咦,這兩位不用我介紹吧,陸暄你應是很熟的。”
陸暄看向對面的兩人,很熟嗎?本該是很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