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了片刻，陸暄撐着站起來，走到謝元祈身旁俯身查看傷勢。他的後背已被血浸得通紅，刀口自左肩劃至右腰，深約半寸，傷口處的皮肉微卷向外翻出，與衣裳的絲線粘連，絲線端部還挂着血泡，觸目驚心。

陸暄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竭力控制，才沒讓自己的淚落下。眼下不是哭的時候，要先想法子給他止血，這種荒廟多數長有蒲公英，陸暄環顧四周，往雜草最多的院中走去。

上天眷顧，竟真的讓她發現一片蒲公英，她蹲身小心翼翼摘下，包在手帕中，又尋了個雞蛋大小的石塊，進去之前往井裡看了一眼，所幸不是口枯井。

她将手中的東西放下，俯身在謝元祈耳邊輕輕喚了他一聲“祈哥哥”，他微微睜眼，虛弱地應了一聲。見他還算清醒，陸暄心中稍安：“祈哥哥，我要脫掉你的衣裳替你處理傷口，可能有些疼，你忍忍。”

聽到他應“好”，陸暄解開他上衣的結，将上衣自衣角往肩頭的方向慢慢掀起，在衣物剝離傷口時，他輕嘶一口氣，陸暄也跟着倒吸一口氣，手停在空中，控制了一下自己的力道，才繼續動手，将其與傷口剝離。

陸暄隔着手帕，用石塊将蒲公英搗碎，均勻敷到謝元祈的傷口上，他疼得叫出聲，陸暄的心也跟着一抖，手上動作仍是沒停，她柔聲哄他，卻是自己先忍不住，眼淚簌簌落下：“很快，很快就好了。”

還好跟着獄卒出來前，她帶了件幹淨的衣裳。陸暄在供案上拿了個燭台，用尖處将這衣裳劃開為布塊和布條，用于包紮傷口，包紮完見他傷口不再繼續滲血，陸暄松了口氣。

她又往院中去，在角落的一堆破爛中翻找，終于找到一個雖爛但還能一次還能盛幾杯水的木桶，和一個癟癟的銅盆，她打了些水端進去，若是謝元祈發熱的話，可以用水沾濕布塊給他敷額頭降溫。

陸暄坐在他身邊，看着他蒼白的臉，心中隐隐作痛。他眉頭緊皺似是有些痛苦，她記起自己在話本中看過，一般這種時候是不能讓他睡着的，否則就會一睡不醒。

她看了眼外面還沒亮的天色，心想還沒有辦法找郎中，突然覺得有些害怕，她不能接受謝元祈再離開她，她試着叫了叫：“祈哥哥？祈哥哥。”

“嗯。”雖然是很低的聲音，但陸暄聽到如獲大赦，她将蓋在他身上的衣裳攏緊：“祈哥哥，你陪我說說話好嗎？”

“阿煦怎麼會這些？”他的聲音有些嘶啞，陸暄卻不想說實話，說她從前沒藥時就是這麼做的？那他又要擔憂了，她擡頭看了看橫梁：“我在書上看到的。”

“阿煦真聰明。”

陸暄看到他努力向上揚的嘴角，心中忽感一陣難以名狀的心疼，輕輕罵道：“真傻。”

“對不起。”他喃喃道。

“為何要說對不起。”陸暄用手背貼着他的額頭，再探探自己的額頭，他似是開始發熱了。

“拖累你了，早知我資質這麼差，就找個，更好的，師傅了。”他的聲音越來越低，字也是三個三個往外蹦。

陸暄擰布塊的手一頓：“什麼師傅？”但回她的隻有布塊上的水滴入盆中的聲音。

她将擰幹的布塊放在他額頭上，又追問了一次：“祈哥哥方才說的師傅是什麼？”

見他不出聲，陸暄以為他暈過去了，又要叫醒他，他卻緩緩睜眼，手攥着她的衣袖，語氣中帶點委屈：“阿煦送我的簪子…”

陸暄哭笑不得，他這時候還想着簪子，她邊換布塊邊說：“改日送你更好的。”

他卻不依，手抓着陸暄的衣袖不放，眼睛濕漉漉的：“我隻要那個。”

陸暄摸了摸他額頭，看來是燒糊塗了，語氣都像小孩子了，陸暄順着他：“好，不送其他的，就送那個。”

他這才放手：“不可以騙我。”

“嗯。”陸暄看向窗外。

殿内的墨色漸漸褪去，天邊日輪越過地平線，爬上屋頂，人間灑滿金光，對世人來說，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今日事畢，便可松口氣。可對陸暄而言，熬過這漫長的一夜隻是個開始，天一亮，便有更多事情不得不去面對。

該去藥鋪買傷藥了，順便打探一下情況，他們兩個就這樣跑出來怕是要引起軒然大波。隻是，她現在身無分文，身上首飾都被獄卒收走，當都沒東西當，陸暄盯着地面犯了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