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對凡人不過尋常之物的燃香與茶水,對仙人卻是一遇靈力便化毒。
木劍上的血珠“啪嗒”一聲滴落在地闆上,玉京垂眸掃過一眼衛期的模樣,有些嘲諷地勾起嘴角。
“滿口的在下,所做卻都是強盜行徑,就這也能算得上自诩清高的修道人,若那昆侖山都是這種人,怕是一去便回不來罷!”
玉京繞開他倒下的身軀,一把推開房門,夜晚混雜着雨水與泥濘的冷風讓她的眼神顯得更加冷冽。
既然是你主動來招惹我的,就别怪我對你不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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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雨重,一個身披蓑衣,頭戴箬笠的身影拉着一架蓋着草席的闆車穿梭在山林間。
黑黝黝的樹林中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玉京憑借記憶費力地拉着闆車往山上緩慢前行。
她雖不曾料到那衛期竟然會因她下的毒直接昏迷,但也不能任由衛期一直躺在藥廬裡。
腦中一熱,她從隔壁王嬸家借了架闆車,便将衛期拖了上去。
若是将他扔到荒郊野嶺裡,他一個失了靈力的仙人又能拿她怎麼樣?
玉京沉重地呼吸着,目光在林中四掃。
她往日來山上擇藥時,記得曾在山上見到過一個可以避雨的洞穴。
眸子一亮,她四肢用力拖着闆車朝着前方走去。
看着眼前因連日的雨水而被沖塌的洞穴,玉京有些無奈地揉了揉緊皺的眉頭,她回頭看着闆車上雙目緊閉的衛期。
出門時她還給他蓋上了一層草席以免他被雨水淋濕,但不曾想草席上滿是縫隙,他一身的水藍衣袍此時已經被雨水浸濕,染成一片墨藍色。
他現下畢竟失了靈力,與尋常凡人無異,若是任由他淋雨,隻怕是會惹上病氣。
玉京按捺不住自己身為遊醫的職業素養,一臉黑線地将衛期沉重地身軀拖下闆車來。
這洞穴中已經不能幫他完全遮住雨水,玉京歎氣,伸手将自己身上的蓑衣脫下,蓋在衛期身上。
“我要是能徹底狠下心來直接把你扔在這裡就好了。”
玉京自言自語道,從袖中掏出一張紙來塞進衛期衣袍之間。
“你醒了之後便乖乖去找解藥,以後可千萬再也别出現在我面前。”
玉京垂眸看着靜靜躺在洞穴中被蓑衣包裹着的男子,伸手扶緊頭上的箬笠,轉身推着闆車朝山下走去。
将蓑衣留給衛期,此刻她隻能借箬笠勉強避雨,待回到藥廬之時,已經渾身濕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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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嬸你且好好休息,我先回藥廬去幫您抓藥。”
玉京簡單将青絲挽在腦後身着雪灰長衫,提着藥匣子從一間小屋中走出來。
她随意擡手拂下額前汗珠,淡淡灰白的袖口瞬間暈染開一片深色水漬,彎彎長眉下是一雙眼尾鋒利的琥珀色眸子。
但此刻她心中卻猶如被千萬螞蟻撕咬,回想起她随師父來這南疆小鎮做閑散遊醫已将近一年。
王嬸一直很關照她,但如今卻換上一身頑疾,讓她實在是頭疼。
現下恐怕隻能用靈藥了。
王嬸雖是城中大戶白府裡的灑掃女使,但一患病就被白府的人用幾兩銀子打發了出去。
她一個遊醫身上根本沒有多少錢财,為了幫王嬸買藥材,她才答應去給白家那患有腿疾無法行走的白二小姐看診,可是最後拿到手的診金還是少得可憐。
拿不出銀子,也沒有買靈藥的手段,到底該怎麼辦呢?
玉京抿唇耷拉着腦袋走回藥廬,滿臉蔫吧地将手中的藥匣子放在桌下,她目光環視小屋,藥廬都是王嬸親自安置的。
王嬸這麼熱心腸的人,卻要遭受這種罪過,那白府财權滔天,卻任由王嬸等死。
她胸中逐漸蔓延出不平來,卻蓦地聽到門被推開的聲音。
一縷月白的銀光徑直刺在玉京望向屋外的面龐上,她瞳孔輕顫,眸中映出一隻扶在門沿上白皙清瘦的手掌來。
“吱呀”一聲,月光如瀑,輕而易舉地将玉京的身影淹沒。
來人站在門框中央,直勾勾地盯着玉京。
他挺拔的身姿宛若利刃,将她從光亮中剝離,囚禁于黑暗中。
玉京倒吸一口涼氣,她心中全是王嬸的病,竟将這尊瘟神給忘了!
那日她雖然腦門一熱,将昏迷的衛期扔到荒山野嶺裡,卻還不忘把蓑衣給他披上,在他的手中塞着畫有解藥與生長之地的紙條。
“我、我都告訴你解藥的位置了,你為何還要來尋我麻煩呢?”
玉京壓下心中翻騰的疑惑、煩躁與隐隐的愧疚,端出出同樣強勢的姿态回擊。
二人劍拔弩張之際,藥廬中霎時間安靜了片刻,玉京盯着衛期晦暗的面龐,手心冒出冷汗來。
“我……不認路。”
似乎是掙紮了許久才從唇齒之間擠出來這幾個字般,連着頗具壓迫性的身影都仿佛被消了幾分氣焰。
這……雖然她确實設想過他找不到路的情況,自以為這樣更能拖住他。
卻沒料到他竟然可以返回原路重新找到她……
想到這裡,玉京默默閉上雙眼,努力按捺住眼角的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