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跑什麼啊,謝與哥哥。”
本來以為,日子會一直這樣安穩詳樂的過下去,意外卻來的極快,好像是在一個很普通平常的下午,沒由來的,裴賦雪恢複了自己七歲之前的記憶,他記起了自己的身世,記起了自己的血海深仇。
他全都想起來了,他再也無法逃避。
上天像是給他開了一個玩笑,這些殘酷到讓人無法接受的事實,一直藏身在暗處,藏到你幾乎要忘卻,等到你長大了,你能承受了,就在極其平常的一天蹦出來,尋找你,告訴你,
你憑什麼這麼安穩快樂的活着,你怎麼能這麼這麼安穩快樂的活着!
你應該活在痛苦中,你應該活在煎熬中,你怎麼能真正忘卻!你怎麼敢輕易忘卻!
像是惡鬼的低語,終日在他耳邊徘徊,快要把他逼瘋,他再也無法裝作不知道,再也無法忽視,痛苦和仇恨幾乎把他淹沒,他開始直視這刻骨仇恨,他想他不能在這麼安逸下去了。
他一直在等待時機成熟,剛好瞌睡來了就有人送枕頭,恰逢仙魔停戰十餘載後,關系緩和開始建交,仙門十四家派巫山神女前去為質,因其年歲尚淺,要派人一同前往。
消息傳到隐閣,人人自危,且不說九幽魔淵條件刻苦,去那裡無異于自毀前程,隐閣弟子哪個不是天之驕子,前程似錦,再者萬一又爆發仙魔大戰,豈不是要被第一個拿來開刀!
裴賦雪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去找閣主申請前往魔淵,大家看裴賦雪如此殷勤隻當他是吃錯藥了,又想到他是仙魔混血,他确實在是最合适不過。
關鍵時刻,謝長離沖進來,來不及行禮便道:“師尊,弟子也要一同前往,還望師尊應允。”
衆人嘩然,是什麼讓這位驚世奇才,天之驕之,自甘堕落。
隐閣閣主怒不可遏,罕見的失态,指着謝長離的鼻子罵道:“混賬東西,簡直是胡鬧!你當魔淵是什麼地方!你想去就去!”
“還望師尊三思。”謝長離不卑不亢。
“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我平日真是太慣着你了,你自去悔過涯領罰!”說完便甩袖揚長而去。
衆弟子反應過來,連忙求情道:“閣主,大師兄隻是一時糊塗,出言不遜,悔過涯那是什麼地方!怎麼能讓大師兄去!”
“悔過涯一向是關押重犯,窮兇極惡之人,大師兄如何去得!閣主您三思啊!”
“大師兄,你快向閣主低頭認錯,沒準他就饒了你了,閣主他也隻是一時氣急了。”
求情聲此起彼伏,謝長離穩穩地跪在那裡,脊背筆直,一言不發,沒有絲毫悔意,那鋼鐵般強大的意志,說一不二,好像什麼都不能讓他回心轉意。
裴賦雪這時才把視線落在謝長離身上,他發現謝長離一直在看他,兩人隔着人群遙遠對視,那眼神堅毅有力,好像有撫慰人心,洞悉一切的能力,好像什麼都不能将他打倒擊敗,好像能掃清一切障礙,仿佛再說,一切有我。
裴賦雪咬了咬牙,雙手握拳,僵硬地走了過去,想到接下來要發生的事,他在心中小聲道,對不起,謝長離。
待走到謝長離面前,字字珠心,“謝長離,我真的很讨厭你,讨厭你道貌岸然,讨厭你虛僞至極,讨厭你惺惺作态,讨厭你自以為是,你不要再糾纏我了。”
他說完便絕裾而去,留謝長離一個人跪在原地。
他甚至不敢直視謝長離的眼睛,那雙眼睛曾在過去的無數時刻給予他安慰鼓勵,給予他溫暖力量,他很喜歡這雙眼睛,
喜歡到,一看見這雙眼睛,就忘乎所以,
喜歡到,一看見這雙眼睛,就再也說不出那些傷人的話,
喜歡到,一看見這雙眼睛,自己也要溺斃進去。
他怕一對視,自己的那些決絕狠厲頃刻間便土崩瓦解,潰不成軍,看着這雙眼睛難過,自己也要落淚,
因為太喜歡所以舍不得,
舍不得謝長離陪他去九幽受苦,
舍不得謝長離因為他的一己之私放下大好前程,
舍不得謝長離陪他去賭一場可能沒有結果,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舍不得謝長離陪他一起浸在這血海深仇裡。
謝長離的未來不該是這樣的,謝長離的未來應該是光鮮亮麗,人人稱道,像所有美好幸福的小說話本裡那樣。而他滿身血污罪孽,不該也不配出現在他的未來裡。
後面謝長離又追上來了,裴賦雪忍住想落淚的欲望,忍住想心軟的欲望,忍住想和盤托出的欲望,說了很多更決絕的話。
謝長離你恨我吧,裴賦雪閉上眼睛絕望的想,謝長離如果恨我能讓你好受點,那你恨我吧。
若有朝來日,我大仇得報,再次相見時,是刀是剮,悉聽尊便。
後面下魔淵,無數次九死一生,無數次陰謀算計,無數次背叛抛棄,他都沒有與謝長離分開那天如此難過過。
魔淵人人忌憚,殺機重重,他用血肉殺出來一條生路,開辟仙魔雙修新道路,收服上古神劍焚霜,攝政九幽魔淵,步入化神,他一步步腳踏實地走過來。
他花一百年時間就走了别人一輩子都走不完的路,他想,他現在也算小有成就了,再跟謝長離并肩的話,應該沒有那麼拿不出手,那麼差勁,那麼不搭了。
之前在隐閣,他與謝長離走在一起,總是能察覺到很多目光與非議,有嫉妒,有怨恨,有鄙夷,有不屑……
更多的是,他怎麼能跟謝長離站在一起,
就憑他?
連給謝長離提鞋都不配。
每次聽到這種話,他回去都要偷偷難過好久,原來他這麼沒用嗎,這麼不堪嗎,這麼不配嗎?
可是現在縱然能力達到了,他怕是再也沒有機會與謝長離并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