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治療之後,謝新朝率先恢複,他出來之際周序音正對着新送來的牡丹發呆。
見她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謝新朝再冷漠也裝不了視而不見,“……周姑娘。”
周序音側過身來,擡眸問道:“無礙了嗎?”
謝新朝抿唇一笑,“好多了。”
周序音不再多言,謝新朝道:“今日中了蘭章成的四象神功一掌,我忽然明白當年你的表哥為救你經曆了多少困苦了。”
他想了想,還是下定決心道:“雖然……你我的婚約無望了,但我仍是可以将兩儀心經的内容轉述給你,助你去醫治你表哥。”
周序音心領了他一番好意,“……沒有用的。”
謝新朝不解,“為何?”
周序音看去還在給孟凡星灌輸真氣的楚宵臨,又看向謝新朝道:“你已經知道了這個人的真實身份了對不對?”
謝新朝點頭,“他是大邕城肖映良的後人,楚宵臨楚前輩……是他告訴你不行的嗎?”
周序音道:“他之前來鹭羽取兩儀心經的時候我就問過他了,他說表哥是陳年舊疾,如今哪怕将上下兩卷都給他練,也無法完全治愈了。”
謝新朝一頓,周序音道:“你們禦景山莊的兩儀心經隻是上冊,還有下冊。”
謝新朝也不意外,“原來你連這也知曉。”
“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再做隐瞞,其實在兩儀心經送到鹭羽的那一日,我就已經将它交給表哥了。他那天閱覽過後就跟我說這并非完整,問我是不是記錯了,記漏了。”
謝新朝道:“什麼意思?師兄跟我說兩儀心經一直被五爪金龍鎖鎖着,沒人能看得到,他一直看守在側,薛赫言也沒來瞧過啊!”
周序音擡眸看他,“我看到過,在送去藏寶閣的那一段路,我将它全部背下來了。”
謝新朝一驚。
周序音接着道:“你師兄大概以為我不會武功,看兩眼也無所謂。但其實我讀過很多武林秘籍,我也有過目不忘的本事,剛巧那半本兩儀心經的内容不多,我回到房裡就将它默寫下來交給我表哥了。”
謝新朝震驚不已,“你看過一遍……就全記住了?”
周序音再次确認點頭,“後來楚宵臨拿着他的手抄本跟我交換之際,我也看了一遍,确認我記的内容沒有任何纰漏之處,除了他手動修改的一些别字。”
她說着也回想起那一幕來,是日薛赫言深夜到她房裡來跟她确認所記内容是否有錯,他的質疑教她對自己的記憶也有所懷疑。等薛赫言走後,她獨自坐在窗邊流了好一會兒淚。她知道薛赫言心心念念着兩儀心經,所以她記得很認真,記好了甚至不敢多說一句話以防記憶出現纰漏。可薛赫言沒有多餘的感激,也未曾關心她是否勞累,隻逼着她反複回憶心經的内容,直到她被吓得紅了眼眶,薛赫言才暫且作罷離開。
她知道這是治療薛赫言内傷的關鍵,所以等到第二次機會的時候,她真的十分感激老天爺。謝天謝地的是她确實沒有記錯,而薛赫言也确認了這心經的不完整不是因為她,而是心經的本身。
薛赫言那時才意識到自己之前誤會她弄哭了她,所以那晚他将她約到了山莊一處隐秘的角落,兩個人深情相擁了許久。
如果連奉上兩儀心經也無法幫助到薛赫言的話,謝新朝也别無他法,隻是見周序音一副茫然若失的樣子,他又擠了些不太擅長的安慰人的話道:“你表哥他……如今能達到這個地步、實屬不易,不過……當年他中掌的時候為何沒有第一時間去找肖家後人?”
周序音道:“自然是去找過的,隻是大邕城相去甚遠,又人海茫茫,找了一兩年都沒找到适合幫忙的人,而那城主應水泉又曾同我舅舅年輕時有些過節,求了好多回,他都不肯幫忙。他說表哥性命既無大礙,失了武功是鹭羽跟昭明神宮的恩怨,他不會插手。”
謝新朝無言以對,這樣說來也算是薛赫言的命中注定了。他從前就聽師父提過一些江湖往事,說是薛景何年輕之際觊觎天下所有的武功絕學,并仗着鹭羽的勢力還曾攔截過南下遊曆的大邕城城主應水泉,隻可惜那應水泉武功很高,而楚宵臨又出現及時,教薛景何沒有得逞。
薛景何估計也沒想到當年強搶不到的,而後跪在人家門口再求也沒有求到。
見謝新朝長籲短歎的,周序音反倒是看開了,“謝公子你是個好人,從前我欺你騙你,是我不該,你非但沒有怪我,如今還能以德報怨……”
見她這樣真誠認錯,賞識他的為人,謝新朝也是分外動容,“其實我們——”
“你我的婚約雖然不再,但日後謝公子若有需要相助之處,我必會傾我全力,報答于你。”
謝新朝道:“我要你報答什麼……對我來說,如今能通過你認識一位德高望重的江湖前輩,就已經是幸事了。”
周序音看着屋裡頭似乎結束了,躬了個身道:“那謝公子抓緊機遇,我就不打擾你們了,先告辭。”
謝新朝追出的一步止住,想了想還是決定尊重周序音的意思,便換了個方向提劍走去屋内,“前輩!”
鹭羽山莊。
日暮西山之際,忙完正事的薛赫言走回院内,見父親的身影已站在涼亭内等他許久。
丫鬟們倒完茶後,薛景何先是随意問了些有關銀羽堂墨羽堂的情況,薛赫言一切處理得妥當,他也不再深究。
“你管理門下的能力整個鹭羽都有目共睹,奈何這功力就是停擺于此,不得上升……當年都怪應水泉那老匹夫,見死不救!”
薛赫言曾經也有些怨天尤人,但後來得知父親年輕時的所作所為也看開了,可薛景何就是無法釋懷,“奈何我們鹭羽花了那麼多代價都得不到兩儀心經,那個禦景……偏偏前幾年就從大邕城給得手了呢?”
見薛赫言不語,薛景何撐着下颚跟他探讨,“關景鳴他是怎麼辦到讓司坦祥的老婆跑去大邕城偷那心經的?”
薛赫言解釋道:“司坦祥之妻詹佩瑩原是應水泉的弟子,她五年前借着應水泉六十大壽才回去看望,實則應該早有預謀。就在當日她偷走了一部分兩儀心經,快馬加鞭趕回了禦景。”
薛景何道:“這些我知道,我好奇的是那詹佩瑩是如何在應水泉的眼皮底下得手的?她年輕時不學無術跟着中原的男人跑了,私奔完發現司坦祥想要兩儀心經,結果她功力淺,沒學過,被司坦祥念叨了好多年。眼見得禦景山莊一日不如一日,關景鳴這才萌生讓詹佩瑩再回一次大邕城去偷兩儀心經的想法……這一下就給他們得手了!奇了怪了,我鹭羽怎麼就沒那樣的好運?”
薛赫言又道:“此事墨羽堂當年也調查過,說是詹佩瑩武功雖弱,但深得應水泉寵愛。她一離大邕就是十五年,十五年再見,應水泉即便有怨氣想來也早就消了,大壽的日子估計也放松了警惕,這才讓詹佩瑩得手了。”
薛景何納悶,“這詹佩瑩跟他師父應水泉,不會是明光教那兩位教主跟聖女的關系吧?看不出這應水泉還會中他徒弟的美人計啊……”他猜忌的同時也憶起去年武林大會時見到的詹佩瑩,四十出頭卻也風韻猶存。
這些微妙的關系薛赫言當然也不清楚,他也不願追查,這始終是别人家師徒之事,他管那麼多作甚,吃撐了沒事幹。
薛景何卻念念有詞,“早知道美人計好使,當初我鹭羽就該培養些女殺手,省得墨羽堂如今跟個和尚廟一樣,都無美人可用。”
站在薛赫言斜後方的尚昀捂嘴忍住笑意,遭到薛景何一記白眼,“笑什麼?再笑下回需要美人計的時候讓你易容上陣!”
這下尚昀馬上笑不出來了。
說起美人,詹佩瑩是個美人,她跟司坦祥的女兒司悅含也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我聽外頭的傳言說……那司坦祥的女兒前幾年單獨約過你跟你告過白是嗎?”
薛赫言沒想到八卦聊到了自己身上,有些茫然道:“什麼?”
薛景何知道他在裝傻充愣,便問向尚昀,“有沒有這回事?”
尚昀站直回道:“當時……我不在場。”
“那就是有!”薛景何道,“她連你的近侍都要屏退,肯定是要對你說什麼羞于見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