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新朝覺得她那樣的表現顯然不是第一回遇到殺手了,他曾以為周序音是個被鹭羽保護得很好的大小姐,既沒怎麼見過世面也不懂任何人情世故,可現在回頭想想,她從來不是一個簡單的人。
她五歲時父母雙亡,身為鹭羽的小姐也遭受過不止一次的暗殺,而後又被武功蓋世的蘭章成糾纏上,被他屠了滿門。那樣的經曆之下,她卻隻是睡了一覺,醒來便完全恢複了。到底是她太過無情,還是已經習慣那冰冷的刀鋒了。
可當他擡頭再看身着粉衣的周序音,又覺得剛剛是不是多想,她凝視蘇巧雲的模樣明明這般溫柔如水,和顔悅色。
誰知蘇巧雲看到周序音更添一抹驚色,再回想起昨夜那個殺手,她哆嗦得幾乎埋在馮逸竹的懷中,呢喃道:“……走開、走開。”
她臉上擦傷不少,周序音愛莫能助,見她害怕便退後了一步,“……那你好好休息。”
等她離開,馮逸竹道:“你是不是想起了什麼?你要是想起什麼就跟我們說,我們馮馬兩家定會為你讨回公道的!”
可蘇巧雲卻流着淚搖頭不肯,謝新朝蹲下身安撫她道:“你别怕,你已經安全了,好好休息,很快便能恢複。”
蘇巧雲看謝新朝還好好地站她跟前更是淚流滿面,“……新朝哥哥。”
等她平靜下來,謝新朝便轉身追着周序音的腳步走了出去,遠遠地他似乎聽到了前廳來人的聲音。見周序音正在庭院之中伫立着,他跑上前去,“周姑娘,方才我沒來得及問,你昨夜跟小竹回去的路上沒遇到什麼人吧?”
周序音回過身搖搖頭,“沒有啊。”
“沒有就好,不過,”他停頓道,“既然昨晚發生了那樣的事情,我們以後就不要再入夜才歸了,省得遇到不必要的麻煩。”
周序音颔首,“嗯……你的傷還好嗎?我看你走路的時候手都不敢動作。”
謝新朝瞥一眼自己的傷口道:“昨夜那黑衣人的劍十分鋒利,削鐵如泥,這傷恐怕會有一陣子,不過沒關系,保護到了小雲就好。”
周序音淺淺一笑,依舊是那句老話,“謝公子,你是個好人。當初在蘭章成手中,你也是這樣拼盡全力地想要護住我。”
謝新朝一下臉紅,一時不知該作何回答,兩個人默默迎風站着,直到幾片飛舞的花瓣落至周序音的衣襟跟長發之上,一聲質問打破了此間的甯靜,“你們在做什麼?”
周序音聞言轉身,驚喜道:“……表哥?”
但看薛赫言氣勢洶洶而來,謝新朝也是自衛後退一步,反倒是周序音心無芥蒂地跑了上前,“表哥,你怎麼來了?”
薛赫言大步流星走過她身邊,冷眼朝着的卻是謝新朝,“我怎麼不能來了?”
周序音被他撇在身後,啞口失語,“……表哥,你怎麼了?”
薛赫言是沖着謝新朝的,“别忘了你已經跟她解除婚約了,再糾纏也是無果的。”他說着就攥住對方的手臂,警告一般握緊了,疼得謝新朝臉色煞白,周序音反應過來連忙拉開他倆,護住了謝新朝對着薛赫言道:“表哥,他昨晚才受傷的,你别碰他。”
薛赫言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說什麼?”
周序音一時情急說錯了話,但看謝新朝的手臂已被溢出的鮮血染濕,緊張道:“又流血了,怎麼辦?”
謝新朝雖然痛得可以,但看周序音站他這邊也是欣慰不少,可她瞬間就被薛赫言拽走了,“我特地提前一天趕來看你,你卻在跟你前未婚夫一起欣賞風景?”
周序音怕他誤會連忙解釋道:“沒有,我沒有欣賞風景,是蘇巧雲受了驚吓,我們不過是在陪伴她。”
薛赫言聞言松手,“發生何事了?”
周序音簡單說了遍,“昨夜蘇巧雲遇襲,是謝公子救了她還受了傷。”
薛赫言嗤之以鼻道:“受傷?你不是天下第一麼,還會受傷?”
謝新朝不跟他逞口舌之快,承認道:“技不如人罷了。”
這時蘇巧雲的房門打開,馮逸竹道:“原來是薛少莊主來了啊?”
薛赫言不跟他廢話,問道:“人在裡面?可還好。”
馮逸竹搖搖頭,再看向謝新朝跟周序音道:“我去吃個飯,你們先幫忙照看一下。”
周序音見薛赫言已步入房内,這才敢關心謝新朝,“謝公子,你快去重新包紮吧。方才是我表哥他太蠻橫了,傷着了你,我替他向你道歉。”
謝新朝搖搖頭,“不必。”
薛赫言一眼瞥過房内并無外人,這才伸手推開了門走到面如土色的蘇巧雲面前,他就這樣靜坐到床邊,吓得蘇巧雲的眼珠都要瞪出來,“……!”
薛赫言不緊不慢道:“沒想到你是個聰明的,沒有跟别人說見到的人是我。”
蘇巧雲驚惶後移着,“你到底要怎麼樣……”
薛赫言隻是眸色沉沉地看着她,“很簡單,你想要活命就得拒絕鹭羽明天的議親一事。”
“議親?”
“是,你哪怕以死相逼,也不要讓你爹娘松口,”薛赫言面無表情地威脅着她,甚至還伸手撫摸了下她臉上的擦傷,随後一下鉗住她的下颌敬告道,“你若拒絕不了,屆時嫁入鹭羽的那一日,便是你的死期。”
“在我薛赫言的地盤,我有幾百種方法讓你死得悄無聲息。”
備受要挾的蘇巧雲吓得連呼吸都忘了,隻覺得他伸出的這隻手能将自己瞬間索命。此人家大業大,鹭羽在武林幾乎一手遮天,他跟他爹的武功又強過絕大多數的江湖中人,得罪了他,就等于在武林之中沒了活路。所以蘇巧雲明白哪些該說出口,哪些得一直隐瞞着。
“我、我拒絕了,你就不殺我了……是嗎?”
薛赫言收回手起身道:“我殺一個廢物有何用,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被他這樣不屑一顧地瞥過,蘇巧雲也是冷汗直冒,“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房門再被推開之際,他已換上另一副表情,面向走進來的周序音道:“人也看過了,我也有些累了,去馬家安排的房裡歇歇吧。”
周序音微微颔首,再看向蘇巧雲道:“小雲,這是我表哥,你若想起些什麼盡管同我說,我會讓表哥幫我。”
她說着溫柔地看了一眼走到她身邊的薛赫言,對他并無半分懷疑。蘇巧雲卻跟見鬼了一樣,看着薛赫言深情答複周序音的話,“表妹的事,便是我的事。”
見她神情不對,周序音也是有些擔心,“表哥,要不你先回房裡,我稍後就過去。我再陪她一會兒,等馮逸竹過來了再走。”
薛赫言面向她時一臉柔和,等最後落目在蘇巧雲的身上卻如此冰冷,教蘇巧雲不敢多說一句話,“好,聽你的。”
等他離去,蘇巧雲才松了口氣,周序音似乎察覺到氣氛的不對勁,問道:“我表哥有那麼可怕嗎?你緊張得都出汗了。”
周序音說着給她擦拭,蘇巧雲話到嘴邊還是咽下去了,換了一句道:“……我有些餓了。”
“那我去給你端些飯菜來。”
她說着就要起身,可蘇巧雲拉住她,欲言又止,“……我想吃點清淡的。”
周序音點點頭。
望着她離去的背影,蘇巧雲心想這薛赫言分明是危險至極的人,為什麼長年累月待他身邊的周序音會察覺不到,她該怎麼暗示她讓她遠離這個殺人如麻的壞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