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許久,周序音房中遲遲沒有動靜,丫鬟們也沒進來叫她起床,讓她繼續睡着。
四下靜悄悄的,唯有彼此的呼吸可以耳聞。
率先醒來的周序音翻了個身差點兒掉下床,好在腰間有隻手将她牢牢扣住,“……?”
睜開眼她還十分清醒地記得昨夜發生之事,隻是沒想到薛赫言并沒有回去自己的房間,而是賴在她的床上過了一夜。
她回過頭想看一眼薛赫言并叫他起床悄悄走人,才發現對方的眼睛早就睜開了,“……你醒了?”
薛赫言輕聲道:“你一動我就醒了。”
“那你偷偷回去,别讓我丫鬟發現。”
薛赫言明白她的意思,可當務之急是,“我好渴,表妹。”
“那你快回去喝水呀。”
他辛辛苦苦講了大半夜,連杯水都讨要不到,便賭氣拉過被子翻身往裡繼續睡,“……”
周序音撐起身子拍拍他,壓低聲音催促道:“快起床啊。”
薛赫言閉着眼睛回道:“起不了,太累了。”
周序音拿他沒辦法,隻能彎腰湊到他側臉親了一下哄他道:“現在有力氣起了嗎?”
薛赫言忽然回光返照一樣睜開了眼睛,“有了。”
等他翻身下床之際,又從身後抓住了坐起來的周序音的肩膀,随即印下一吻留在她的側臉,“禮尚往來。”
周序音下意識摸着自己的臉頰,看他快速從窗口翻了出去,這才敢喚來丫鬟,“我起了,你們進來吧。”
來大邕城已有兩個多月,謝新朝以為每日與尊敬的前輩盡興練劍,跟志同道合的朋友一齊靜修内功會讓他漸漸忘掉之前在馬家莊的遭遇。可是等到七夕佳節這一日,他還是産生了強烈的思念。
他從前以為他對周序音不過就是一種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可有可無的愛意,可是自從發生了那件事後,他的感情愈發強烈,也越想要争取得到了。
可他目前該注重的不是兒女情長,故決定南下來找楚宵臨拜他為師,好好精進武功。楚宵臨雖拒絕了做他第二個師父,但還是同意教他武功。
相處了一段時日下來,他發現這個前輩比起他從前所認識的江湖俠客都要灑脫恣意,都要光明磊落。
他在大邕城内也有不少傳聞,甚至很多都是他的桃花绯聞,可他能掌控好分寸,與不同的人保持不同的距離,世人不過是因為他的潇灑才會将風流的标簽一齊給他貼上。
今日的修行到此為止,謝新朝收了佩劍走去溪邊洗了把臉,而楚宵臨也收起魚竿,準備回家。
龔梧月向他招手道:“今兒可是七夕,你這家夥要不要一起過來吃頓飯啊?”
楚宵臨搖頭拒絕,“不必,我跟應水泉約了喝酒,你們聚吧。”
見龔梧月有些失意,回去的路上也唉聲歎氣的,孟凡星不禁安慰道:“好了龔姨,有什麼好沮喪的,今年不行明年再約啊!”
謝新朝來到大邕城之後便被楚宵臨安排了跟孟凡星同住,所以今日也慣例跟着他倆一起回家,對于龔梧月對楚宵臨的感情态度,即便他是個瞎子也看得清楚。隻是他不多管,畢竟這是别人的事,還事關楚宵臨,他無權幹涉長輩的私人關系。
但孟凡星身為龔梧月名義上的兒子,自然希望她能跟楚宵臨圓滿,“……都是我的錯,龔姨你當年要不是為了我——”
龔梧月打斷他道:“可别說這些話,我當年是自願做你爹的妾室的,他對我多好啊!給我吃給我穿,還給我找到了身世出處。要不是你爹過世得早,我此刻說不定還在你馬家莊享福呢!誰要來這兒每天都看他臉色呀?”
孟凡星對着謝新朝聳聳肩,低聲道:“她就是嘴硬。”
謝新朝但笑不語。
到了清貧樸素的小院,孟凡星去準備碗筷,龔梧月将飯菜端了上來,自信叉腰道:“瞧!我做了道糖醋魚,第一次做,嘗嘗!”
龔梧月的廚藝很好,這也是謝新朝選擇留下來的原因之一,“嗯,不錯!”
孟凡星更是大快朵頤,差點兒被魚刺卡着喉嚨,龔梧月趕緊給他拍背,“你吃那麼快幹嘛?趕着投胎啊!”
謝新朝一貫很有禮儀,龔梧月坐他對面看着也賞心悅目,“你小子好像變成熟了,明明跟凡星隻差三歲,看起來卻老練很多。”
孟凡星羨慕道:“新朝他不僅看着比我沉穩,連武功都較我進步得快,這樣下來,師父會不會不寵我了啊?”
龔梧月寬慰他道:“你别急啊!欲速則不達,這絕世神功又不是一天兩天就能練成的。”
“可師父像我這麼大的時候就已經是江湖第一了!當年那些薛景何關景鳴什麼的都不是他對手!”孟凡星忽然意識到自己說錯了什麼話,捂住了自己嘴巴,可謝新朝并不在意,“你說的是事實,當年确實隻有昭明神宮的蘭燕臣一人能與前輩匹敵。”
說到蘭燕臣,龔梧月也回憶起一些往事來,“當年的蘭燕臣如此強大,他的兒子蘭章成也毫不遜色。這可惜此人性情古怪,很難與人相處,否則估計也能成為你師父的朋友。”
“說起來他也閉關好久了,出關之後不會第一時間來找師父打一場吧?”
龔梧月擺擺手,“怕什麼?大邕城這麼多高手,我們讓他豎着進來,橫着出去。”
謝新朝莞爾,“我原以為前輩是個喜歡熱鬧的,沒想到來了大邕城之後才知道他如此怕人擾他清閑。蘭章成他對武功很是癡迷,比起當年的蘭燕臣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要是來了,若前輩不肯應戰,光那些冷嘲熱諷的話都能氣得他拔劍出手。”
孟凡星想想也是,“這蘭章成确實跟師父的脾性不合,師父他喜歡過天下太平的日子,而那蘭章成卻是唯恐天下不亂。”
“還好新朝你過來了,凡星很多時間都用來跟你切磋了,他也有更多的時間去釣魚。”
“說起來今晚師父去跟城主見面了,他果然還是怕孤寡老人一個人節日寂寞!”
謝新朝問道:“那應城主不曾娶妻生子嗎?”
“沒有,他們好幾代師徒傳下來都是孤家寡人一個,兩儀心經又是如此高深的絕學,所以徒弟也不多。”
“但前輩這一脈是肖家血脈相傳的?”
龔梧月掩唇笑道:“是啊,不過他們每一代普遍都成婚得晚,如今看楚宵臨這個逍遙一世的狀态,恐怕到他這一代就要斷了香火哦!”
孟凡星坐正道:“那龔姨你要努力!”
龔梧月卻垂喪下來,“努力好多年了,沒有絲毫用處,還不如當一輩子的朋友呢。”
謝新朝道:“我從前就聽聞前輩有很多紅顔知己,想來他不是一個不重感情之人。”
孟凡星點頭,“可那大多都是外界的謠傳,師父年輕的時候可謂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他固然見過很多江湖上的美人,但沒什麼人能令他真正心動的。而今他也過慣了獨身閑适的日子,估計短時間内不可能有成家的想法了。”
原來年輕時遇到太過驚豔的人不太好,遇不到好像也不完美。
龔梧月道:“他行走江湖之際,确實幫助了很多人,有男有女……若是女人的話,很難不對他動心吧?”
謝新朝也回想起跟楚宵臨過的一招一式,他持劍的時候确實魅力非凡,教人羨慕,“……原來是這樣。”
“以前中原有好多女子不遠萬裡來大邕城尋他呢!揚言要以身相許的也不在少數,”龔梧月回想着自她認識楚宵臨以來的十年,“還都是風姿綽約的大美人。”
謝新朝淡淡一笑,“前輩都拒絕了?一個都沒看上?”
“你不知道當初那應城主有多着急,恨不得他從中挑一個趕緊成親,速速讓肖家血脈傳下去,否則這稀有的一脈斷了,應城主也對不起祖上。”
“後來呢?”
龔梧月挑眉道:“沒有後來,人家連他家門在哪兒都摸不到,都是通過應水泉找的他。”
“難怪他要住那江心小島。”
孟凡星點頭示意,“那既是他的避世桃源,也是他的閉關之地,即便後來我們知道了具體的位置,也沒有去叨擾他,隻等他出來的時候再跟他交流。”
飯差不多吃完了,談天還在繼續,謝新朝還從未對一個人的過往如此感興趣,“你們也不去嗎?”
“師父說了,除了他未來妻子,誰也不歡迎。”
龔梧月附和道:“他就是擺明了要一個人過一輩子,什麼未來妻子……他都獨身處在孤島上了,怎麼去找老婆?老婆是在江裡會被他釣上來嗎?”
孟凡星忍俊不禁,“龔姨你這麼說,師父指定要給你翻個白眼。”
“好了,你最後一個吃完飯的,快去收拾碗筷。”
孟凡星立馬起身,遵從她的吩咐,“好的,龔姨。那你跟新朝繼續聊,我看他對師父可感興趣呢!”
被看穿心思的謝新朝微微一笑,有些腼腆。
龔梧月搬了凳子坐到庭院賞月,而謝新朝坐在屋檐下靠着門柱,聽龔梧月的叙述,“從前楚宵臨他還經常去江湖走動,自從那蘭燕臣死了之後,他對中原武林的那些對手也失了興趣,便漸漸淡出江湖了。”
“數年前兩儀心經被你們禦景的人偷走了,應水泉催着楚宵臨出去尋找,實際也是想讓他多出去走動走動。他其實還年輕,不該這麼早隐退的。你瞧你那師父跟鹭羽的薛景何不是還鬥到了現在嗎?那些魏續江魏鶴嶺的什麼也還在江湖上興風作浪,他卻默默退隐了,确實有些令人扼腕。”
謝新朝卻道:“我支持師叔的決定。”
龔梧月回頭看了他一眼,謝新朝再道:“有很多人在江湖上出沒不過就是為了名利二字,就連我百年傳承的禦景山莊也是如此。可楚前輩不同,他有超脫世俗的理想抱負,我支持他。将來等我人到中年若無妻無子,興許也會來這大邕城定居,此後就過着悠閑的日子伴他到老。”
龔梧月百感交集道:“楚宵臨這下算是後繼有人了,将來養老的時候也不必跟我搶凡星了,太好了!”
在井邊洗碗的孟凡星嫌棄道:“龔姨,你又來了,你跟師父兩個人,我将來都會照顧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