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序音果真很震驚,畢竟這些姑娘可都是外人一擲千金都未必能請出來同遊的。她仍記得今年七夕夜遊湖,薛赫言花了數倍的價格才将那潘文珺從别的畫舫請了過來,隻為聽她一首琵琶曲。
她還是無法置信,一個楚宵臨居然能不花分文就将這些平日裡都難得一見的名人全都邀請了過來。
船艙裡潘文珺在彈琵琶,花魁在跳舞,其餘姑娘在喝酒閑聊,隔着簾幕看一眼那舞姬的曼妙身姿都覺得美豔絕倫。有這麼多美人相伴,這個楚前輩卻還在船尾釣魚,當真折煞風景,“……”
楚宵臨回頭看她站那兒杵着,不禁問道:“怎麼不進去?當真要陪我釣魚?”
周序音怯生道:“我跟她們不熟。”
她怕自己進去會冷場,會讓裡面歡快的氛圍變尴尬。
楚宵臨也道出問題關鍵,“我想你從小到大見識必然不少,但一定缺乏跟姑娘們打交道的經驗。”
周序音輕輕點頭,她确實沒怎麼跟女孩子好好相處過,幼時都是跟在薛赫言身後,既沒怎麼接觸過異性,也沒交過幾個同性朋友,“……嗯。”
楚宵臨寬慰她道:“你隻管進去,她們都很熱情,就跟龔梧月一樣,不消多久你就能跟她們打成一片。”
“當真?”周序音将信将疑,畢竟這些姑娘都是行業頂尖,平日裡看着就高冷矜貴,難以靠近。尤其是潘文珺,她涵養矜持,又生得端莊大氣,就連表哥都對她青眼相加。有幾回她遭歹人鬧事,還是薛赫言讓鹭羽山莊的人給她擺平了下來。
楚宵臨不解,“我騙你做甚?你自己進去不就知道了?”
周序音猶豫良久終于踏入船艙,沒有暫停的姑娘們見她進來就給她讓了個座,邀她坐下,在這兒沒有人對她恭維,也無人見外,大家仿佛認識多年的朋友,又像剛剛重逢的知己。
一曲奏畢的潘文珺坐到她身邊嘗着她帶來的點心,不禁贊歎道:“這味兒好!不甜不膩,比我前兩日訂的還要好吃些,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我那丫鬟糊弄我,買的别家仿冒的點心?”
周序音解釋道:“這是我特地吩咐廚子少放些糖的。”
潘文珺恍然大悟,“我說呢!看來下回我也得好好囑咐一下,這甜度适中,剛好合我口味。”
一邊的花魁打趣道:“你都來姑蘇這麼多年了,怎麼還是适應不了我們這兒的糕點?就是甜才有味兒呀!”
潘文珺卻連連搖頭,“甜了膩牙,難受!還得不停喝茶。這點心入口即化,甜淡适宜,恰到好處!”
她說着又撚了一塊,并對周序音說:“我多吃點兒沒事吧?”
周序音輕輕搖頭,若是表哥知道帶給他的點心被潘文珺吃了應該也不會生氣的。
“對了,你跟你表哥七夕之後就沒來我們樂坊聽過曲了,我也許久未見到姑娘你了。”
“表哥近來繁忙,也無暇陪我。”
潘文珺笑道:“難怪你獨自一人就被那家夥拐了過來!”
周序音不知如何解釋,淡淡喝了口茶,“……”
“對了周姑娘,你是怎麼結識那家夥的?”潘文珺這麼一問,剩下幾人都湊了過來,“我方才還以為看走眼了呢?他怎麼敢把人家世家大小姐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給拐了過來。”
周序音誠實道:“之前……我與禦景的謝公子尚有婚約之際,他來過我們山莊取過一件聘禮,那次之後便認識了。”
“他來偷你的聘禮啊?”潘文珺瞪大眼睛道。
周序音解釋道:“他沒有,不過是換了一本,後來禦景山莊的人也沒有追究。”
潘文珺一下領悟,“我知道了,是什麼心經對嗎?那些江湖中人都在追求的一本武功秘籍。”
周序音點頭确認,餘下姑娘也茅塞頓開,“他從前就是天下武林赫赫有名的第一,有這些東西也不足為奇。”
潘文珺打趣道:“我第一回見他根本沒覺着他是什麼絕世高手,還以為他不過是個附庸風雅的小白臉呢!”
她掩唇輕笑,姑娘們也應聲笑起,還跟周序音說:“你可千萬别被此人的外貌跟柔情給騙了,他呀……壞得很!專偷姑娘們的心,偷完就跑,幾年都不見蹤影!”
周序音不免聯想到了不該的地方,臉上浮現一抹紅暈,姑娘們還以為她也着了道,紛紛勸解道:“你還年輕啊!多少好男人等着你,不差這小白臉一個!”
周序音瞥了一眼船艙外,低聲讓她們放心道:“我跟他……不過萍水相逢而已,各位姐姐不必憂心我的處境。”
潘文珺想想也是,“我都忘了,周姑娘早就心有所屬了,這下自作多情的可是外面那個人了!”
姑娘們聞言都忍俊不禁,紛紛慶幸道:“他活該!”
“這世上就該出現個女人好好懲罰他折磨他!”
潘文珺也握着周序音的手道:“下手狠些,就當是為我們報仇了。”
周序音不解其意,“……我也沒武功呀?”
這下姑娘們全都哄堂大笑起來,聽得這些歡聲笑語,就連外面的楚宵臨也忍不住起身走來,問道:“在聊什麼呢?”
潘文珺揚眉吐氣道:“在聊某個花心大蘿蔔呢!釣你的魚去。”
楚宵臨吃了癟,着重看向周序音一眼,“你要不要一起出來釣魚?”
不等周序音回話,潘文珺卻拉住了她拒絕道:“我們才剛聊上呢,你就要把人帶走?”
楚宵臨無奈搖頭,向着周序音解釋道:“她們的話可不能當真,聽聽就行。”
周序音看看兩邊,有些木讷,有些為難,繼而溫婉一笑,并未回複。
傍晚時分,船終于靠岸,姑娘們戀戀不舍地跟楚宵臨一一道别,等周序音也想下船之際,楚宵臨卻拉住了她,“等等。”
周序音回頭道:“怎麼了?”
楚宵臨再三解釋道:“我跟她們都是朋友,你千萬别誤會了。”
周序音并不覺得自己的誤會會給他造成什麼傷害,故直接說道:“可她們不是這麼說的。”
她們開着玩笑說等了他數年,見完這一面,下一面也不知何年何月。她也有心愛之人,所以很明白這種感受,“單相思的感覺并不好,等待多年無果的感覺更糟,你若不愛一個人,最好是趁早跟她說清楚。”
楚宵臨笑着搖頭,“你才十六歲,你等過誰?”
晚風吹來,周序音的長發翩跹,衣裙擺動,“我自六歲起便認定了我表哥,這十年來從未改變過。”
楚宵臨心裡不免一陣空落,“……就非他不可嗎?”
“那你問問那些姑娘,為什麼也非你不可?”
周序音見尚昀已經帶着丫鬟趕到,便也不再多勸,這畢竟是别人的感情是非。她躬身緻意了下就走下船,快步跑去了尚昀那邊,“我在這兒!”
回到鹭羽,路過薛赫言的院子,周序音才想起自己忘了重新帶一份點心回來了。
見她停步,尚昀道:“主人還在閉關,這幾日估計都無暇相見。”
周序音有些失落,慢慢走回自己的院子,揮别了尚昀,獨自來到滿園的花卉間,郁悶地摘下一朵月季,卻不小心被紮了下,“……!”
這花兒從她手中落下,滴下的鮮血随之沁入花蕊。薛赫言數日不來,她心裡覺得空虛,看着這些花兒也毫無慰藉,更不想去打理它們,便喚了丫鬟道:“來人。”
丫鬟一走近才看到她被刺破的指尖,急着要去找止血的,可周序音壓根兒不在意,“明天你幫我去莊外找個會打理它們的花匠回來,這畢竟是表哥的一番心意,我也不能過了興緻就置之不理。”
“找女花匠是嗎?”
周序音回頭道:“是啊,當然是女的,外男也進不了我院子。”
她說完有些累了,又吩咐道:“準備沐浴的水吧,我想去睡了。”
丫鬟道:“不用餐了嗎?”
周序音走去房内,頭也不回,“不必了,我沒心情。”
她才教訓了一個濫情的長輩,回來又覺得自己太多管閑事了,有些矛盾,還有點兒疲憊,連唯一能安慰她的薛赫言也忙得見不着面,就不想再吃什麼東西了,還是早點兒入睡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