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會兒從外頭路上又進來幾個旅人,他們的衣着一緻,但周序音看不出是哪家的下手。
蘭章成擡了一眼道:“是明光教的人。”
周序音心下一驚,那幾個人已經大刀闊斧地走了過來,叫嚣道:“快給爺上幾個好酒好菜!趕了幾日的路可終于快到了。”
他們看着就不好惹,因此别桌的客人都往裡擠去了,小二也匆忙上前招待。
“估計後半夜就能到揚州城,屆時到了醉花陰,我可得好好享受一番,然後明天再睡上個一整天,到了晚上我們繼續快活!”
周序音望去他們駕駛的那幾輛風塵仆仆的馬車,隐約聽到了一些微弱的啜泣聲,“……”
另一個教徒放下大刀哐啷一響,接着道:“路上這幾個我都玩膩了,等到了醉花陰,我得好好玩玩新鮮的!”
周序音這下明白了,馬車裡是明光教從其他地方擄來的女子,最終目的是運往揚州的醉花陰。
她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下午那會兒楚宵臨跟她的争執,她說她改變不了鹭羽的一切,對于苦難隻能偶爾施以援手。
大概是周序音看向那些馬車的次數太過頻繁,沒一會兒便引起了明光教人的注意,他們本以為是有攔路之人想要劫車,沒想到是個嬌弱美麗的女子在望着那邊。
周序音的視線忽然被擋住,明光教的其中一人帶着猥瑣的笑意走來道:“姑娘一個人啊?”
周序音下意識伸手握住蘭章成放在桌上的那隻手,可蘭章成此刻的身形隐于陰暗之中,店内半敞,燈光晦澀,一時間看不清他的面容。
見他不動,男人又來了些膽子道:“原來是小情人夜半幽會啊?你跟你男人約會完了要不來陪陪我們哥兒幾個?我們哥兒帶你去個好地方快活快活!”
他說着就要伸手觸碰周序音,可下一秒就發出了尖銳爆鳴随即僵硬倒地,“——!”
這下在場的人全都站了起來,尤其是明光教的那幾個馬上扛刀趕來查看,隻見那調戲周序音的男人已一命嗚呼,而緻他死亡的居然是一根插在心口的筷子。
識趣的周序音馬上起身移步到蘭章成身後,明光教徒怒吼道:“誰動的手!”
這時蘭章成從容不迫地拾起放在桌上的扇子,“啪”的一下打開,驚得他們都屏住了呼吸,“……你——”
原先隔壁桌的人還在示意周序音趕緊往後躲躲,小心那些殺人不眨眼的江湖惡霸,可周序音一直堅定地站在蘭章成身後,隻是她眉頭緊鎖,有些害怕接下來會面對的血腥場面。
“你是——蘭章成?!”
蘭章成這才扇着風走出陰影,輕輕一笑道:“猜對了,獎勵你什麼好呢?”
他話音剛落,那殺人不見血的折扇就已飛出,無論是頓在原地,還是背身準備逃竄的,頃刻之間全部解決,一個不留。隻是這群人倒在這兒十分礙眼,他腳踏一條凳子,一把強力直接将屍體全都送出了酒館,踢到了街邊,随後坐下撣撣衣襟道:“這樣就清淨多了。”
餘下的無關人員正要蹑手蹑腳地離開,卻被他喊住道:“别走,繼續坐着,别影響我心情。”
大家一齊僵硬地坐回原位,回想起方才的讨論不禁後頸冰涼。
識相的小二立馬給他添上些許茶水道:“客官,喝點茶,冷靜一下。”
周序音的那張凳子被踹走了,她隻得換個位置,背對背坐到了方才那位仁兄的後面,問向蘭章成道:“你還要待多久才走?”
蘭章成道:“怎麼?你是想去安排馬車裡的那些人?”
周序音正有此意,蘭章成卻勸她不要多管閑事,“這你不必操心,隻管讓這店裡的小二看着就行,稍後我們回到山上叫寺院裡的尼姑下來營救即可。”
店小二連忙道:“沒問題沒問題,咱們這兒整晚都是營業的,我一直在,會等着您派人來的!”
周序音想想也是,這馬車裡估計有不少人,她跟蘭章成兩個人也照顧不來,便同意了他的建議。
這時周序音的身後傳來一個細弱蚊蠅的聲音,“那個……真是蘭章成?”
昭明神宮的蘭章成?
周序音回道:“是啊,他是蘭章成。”
“他不會殺我們吧?方才我們還一直在讨論他……”
周序音知曉蘭章成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但她覺得他應該不會對剩下的人下死手,故安慰道:“不會的,你放心,待會兒我們就走了。”
“怎麼不會了?”蘭章成湊過來看着周序音問道,卻把她身後的一桌吓了一跳。
周序音道:“他們什麼都沒做,不過就是說幾句話而已,又不會讓你少塊肉。”
蘭章成道:“方才那人不也是随口說錯了幾句話麼?你才跟我相處多久,就摸清我的脾氣了?”
周序音心想不知道方才誰在下山的路上如此卑微地請求她給個機會教他愛她,現在看來他是忘得一幹二淨了,“既然你要留下來殺人,我待會兒就回山上了,你睡這街上吧,過路的人多得很,你可以殺很久,殺到你滿意為止。”
蘭章成吃癟,反駁道:“你山上人也不少。”
“那些都是女的,還都是老弱病殘!”
蘭章成道:“殺人不分這些,你以為是買賣壯丁嗎?還專挑男的強的。”
周序音覆手到他握着折扇的手上說道:“那你想怎麼辦?殺這麼人讓我夜裡睡不着覺嗎?我上午已經見識到那麼多陰影了。”
蘭章成不再反駁,隻認真看她一眼,誰知隔壁那桌人都看着這裡,“看什麼?”
大家又紛紛扭過頭去,不再偷聽。
畢竟誰都沒聽說過蘭章成身邊有個女人,還是個能讓他聽話的女人。看來從前的那些謠言不可信,再厲害的高手也難過美人關。
天色已經很晚了,周序音覺得他再強制留着這些人陪他也不是個事,便起身道:“我們回去。”
見蘭章成默不作聲地跟上前去,餘下大夥兒都紛紛籲了口氣。
周序音放下二兩白銀的時候隔壁桌的兄弟也愣怔了下,“原來他們昭明神宮也是老婆管錢哪?”
周序音本想解釋,再一想還是算了,轉身上了馬,随後蘭章成也翻身坐到了她身後,在一衆人的目送中策馬遠去,“駕——!”
回到了山上,師太們聽聞此事匆匆派人去山下營救那些落難的姑娘,看着來來往往救死扶傷的人群,周序音忽然明白舅母當初維持這座寺廟的原因。
慈小玉雖是為了求子才花重金建立的禅音寺,但後來這寺廟一直幫助着無家可歸的老弱婦孺。大家住在這兒很平靜,很祥和,沒什麼情情愛愛,更沒有恩怨是非。
想來舅母這麼多年在鹭羽山莊也看到了很多她不想看但又改變不了的事情,所以才決定在此好好行善積德。
周序音的心在此處也很甯靜,哪怕看着曾經的滅門仇人也無太多的想法。殺了他是不可能的一件事,那能不能改變他呢?
那次在鹭羽山莊内聽到他的笛聲,她就開始不斷地猜測,究竟自己是他什麼人?
等到蘭章成轉過身來的時候,她開口問道:“你之前……在周家是不是找着什麼真相了?”
蘭章成一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
周序音又平靜地問道:“我是不是……不是周家的骨肉?”
這一刻冬風停止呼嘯,就連室内的炭火也燃旺了幾分。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這是周序音的直覺,從小到大的直覺,“我跟周平晖沒有感情,我娘也是。”
她接着道:“我相信了,那次你就是表哥派來保護我的,你想要去周家尋一個真相,是表哥托你去查的嗎?”
蘭章成歪頭道:“你覺得是薛赫言指使我殺了周家全家?”
“是,因為我跟周家無關,所以他就全都殺了。”
蘭章成垂眸不語,周序音又道:“表哥他向來是個雷厲風行,果決狠厲之人,我覺得他可以做到,為了墨羽堂的全部勢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