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光陰如白駒過隙,隋清陵約定的成親之日已到。
城主府大擺宴席,夜色濃重,庭院張燈結彩,洋溢着喜氣之色。绫羅綢緞,奇珍異寶如數被擡進莊溪所在的屋内。
她身穿一襲紅底祥雲金繡嫁衣,頭上珠翠晃人眼目,唇脂鮮紅,眼波流轉。喜娘為她披上蓋頭,悄聲叮囑着。
長鸢内心隐隐不安,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聞玉雖早早布下鎮妖符,也未能讓她的心思放松半分,越是這樣的時刻她就越緊張。
那喜娘打點好一切,笑呵呵的便要出門,見長鸢還未動,面露疑惑,“姑娘怎麼還不走?”
長鸢讪笑,“我也算她半個娘家人,在這陪她行不行?”
“哪有這樣的道理,大喜的日子等會就有新郎官來陪啦!”說罷便不由分說推着長鸢出門,生怕她在這擾了新人的喜氣。
長鸢沒想到那喜娘的手勁這麼大,直直跟着她的步子出了門。還讓幾個仆從将長鸢帶離後院廂房,不準靠近。
黑夜沉沉,不知哪來的烏雲遮住月色,冷風習習吹起她裙擺。
根據長鸢以往的經驗,這種氛圍下就是反派登場要壞事的節奏。她趕緊動身,跑去前廳找監視隋清陵的聞玉。
前廳擺的酒席已散,院中狼藉一片,紅綢輕紗從橫梁飄下,挂到那棵巨大海棠樹,遠遠看去像沾染了血迹般豔麗。
她跑到前廳,隋清陵今日飲了些酒,面龐染上一絲紅潤,他身着紅袍,俊秀出塵。離去的賓客向他道喜,隋清陵微笑回應。
見丫鬟推着他向後院走去,長鸢跑得氣喘,她抓住聞玉就要把他往後院帶。
“再不去等會就出人命了!”她焦急開口
聞玉垂眸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與長鸢的急迫相比倒是淡然。
“妖氣變濃了,你這樣急會把那隻妖吓跑的。”聞玉輕笑,笑意不達眼底。
他抽出手,單手捏訣,頸間的銀項圈徒然增大,飛到空中像是生了靈智一般,在聞玉身旁打轉,威風凜凜。
擡手抛落一串符紙,符紙串成線,帶着銀圈“咻”地一聲飛去隋清陵離開的方向。
“這能抓住那隻妖怪?”
“不能。”
感受到長鸢狐疑的目光,他繼續道:
“隻能困住一時。“聞玉席地而坐,開始擦劍,劍身被他擦的锃亮,映出他下颌和好看的唇形。
“看來那隻妖怪一定很強了,連你這捉妖師都沒辦法。”長鸢歎了一口氣,故意用話激他。
聞玉輕笑,戲谑對上長鸢的眼睛。
“不是說要和我同生共死?就算今日死在這裡又如何,還是說,你先前說的都是戲耍我?”
長鸢被哽住,她懷疑接下來如果說個是字,聞玉肯定會把她殺人滅口。
正絞盡腦汁,想着該編什麼來應付聞玉時,“啊——”
一陣凄厲尖叫聲突然響起,驚起幾隻烏鴉在空中怪叫盤旋,在這黑夜中尤為驚悚。聞玉先一步動身沖了過去,長鸢捏緊袖中的傳音符,咬了咬牙跟上。
她跑得慢,等她剛進後院,便看到廂房的門碎成了兩半,莊溪身上的喜服還未脫下,驚慌失措跪倒在院内,雙眼失神。
她頸側赫然長出層層疊疊的海棠花,咕咚咕咚吸食着她的血肉。長鸢吸了口氣,不敢再去看她。
腥風大作,烏雲壓頂,邪風中摻雜着泥沙吹的人睜不開眼睛。
聞玉正與一團紅氣纏鬥,歸靈圈困住那團紅氣壓制它原型躁動。鎮妖符在空中盤旋,刺入紅霧當中引落道道驚雷。
“少爺救我!”那紅霧突然化形成女子,像斷翅飛鳥直直從空中墜落,衣擺沾血。
院子裡的丫鬟婆子早就跑了個精光,而她口中的少爺不管不顧從廂房狼狽爬出,長鸢定睛一看,居然是隋清陵。
他不似早前那樣淡雅如蘭,面帶痛色朝地上躺着的女子爬去,身上白衣沾了泥。
“詩畫!詩畫!”
長鸢眉心一跳,她就知道!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等他終于夠到詩畫,手抖撫上她發頂。
隋清陵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猛地朝聞玉磕頭,力氣之重把額頭磕出血痕。
“求求你,是我不知悔改犯下大錯,還妄想瞞天過海,求求你們隻要放了詩畫,一切的過錯由我來承擔!”
他聲淚俱下,凄厲祈求着。狼狽的樣子使聞玉冷下臉,讓他滾到一邊别在這礙事,可就在兩人言語之間,詩畫卻鑽了空子猙獰大笑。
“哈哈哈,我當是什麼厲害的捉妖師,不過如此,虛張作勢就得把命都給我留下!”
她身體爆開,脫離歸靈圈就變成數片花瓣聚集着直直沖着前院飛去。
“攔住她!别讓她靠近海棠樹,那是她的本體,她是花妖!”長鸢慌亂沖聞玉大聲喊道,她早該知道,自己為什麼不會被那股奇異的香氣擾亂心智,真是關鍵時刻犯了蠢!
可已經來不及了。
地晃山搖,城主府崩塌開裂,四周幻象如鏡面一一破碎,虛無的空間隻剩他們幾人。
遠處的海棠樹綻放得愈發鮮豔,甜膩香氣中帶着濃重血腥味。長鸢眯着眼,樹上似乎有人?待她看清後,不由得驚懼向後退了幾步。
那馮玄秋莊溪田冕三人竟不知何時被詩畫抓住,懸挂在枝頭。
枝幹穿過手腕蔓延全身經脈,像生了觸手狀吸食鮮血,引起他們痛苦尖叫,一時間濃重妖氣四溢。
粗壯樹幹詭異蠕動着,浮現出數張不同的猙獰面孔,都是曾經被詩畫吸食殆盡的人,最後又變回詩畫的臉。
隋清陵匍匐在地,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