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清陵被人欺負,她紅着眼睛為他上藥;隋清陵被罰不吃飯,她也跟着餓肚子給他帶雞腿。詩畫最大的願望就是隋清陵有一天能離開這吃人的城主府。
那日是詩畫的生辰,他見詩畫頭上素淨,在下學堂後用身上僅有的銅錢買了根木簪,從後門回去時卻被府上幾個小厮堵住去路。
他不想與他們過多交涉,低頭不語,隻想快點回去把簪子給詩畫。那幾個小厮存心不想放過他,看見他手裡緊緊攥着的東西,相視一笑。
“清陵少爺手裡拿了什麼好東西,藏着掖着的,不給大夥看看?”他繞着隋清陵看了一圈,趁他不備一把搶了過來。
“呦,我說是什麼寶貝,原來是給哪個小丫鬟的簪子,少爺這是看上誰了?”那小厮淫邪一笑,舉起簪子細細端詳。
隋清陵面色不虞,“還給我。”
“還給你?可以啊。“
“咱們主仆一場,我今天心情好,你要是能從這鑽過去呢,我就給你。”說完岔開腿,挑眉示意隋清陵,幾人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後合,笑聲刺耳。
他眼底漆黑,不說話。生氣的樣子與隋越有九分像,那小厮有點打怵,但随即又反應過來,城主早就把這隋清陵忘在腦後了。
揚了揚下巴,得意道:
“看什麼看,不想要了是吧?那我可拿走了,快點啊,鑽還是不鑽!?”他揚了揚手中的簪子,一副轉身要走的模樣。
隋清陵袖下雙手緊握成拳,站的挺直,夕陽打在身側落下投影。他撩起長袍跪伏在地,後背彎的幾乎像要折斷。
然後一步一步爬了過去。
口哨聲和哄笑聲不絕于耳,那根木簪像丢垃圾一樣丢在他腳下。
“要我說啊,這主子一旦落魄,真就還不如外面一條看門狗呢!”“哈哈哈哈誰說不是呢……”,幾個小厮取完樂子一哄而散了。
隋清陵撿起簪子,用衣袖的裡層将簪子擦了又擦,直到看不見一絲灰塵。
他輕笑起身,打算去找詩畫,卻在擡頭之時臉上的表情凝固,笑容僵在嘴角。詩畫站在不遠處,看不清表情,隋清陵有些發抖,巨大的耳鳴聲将他包圍。
可詩畫隻是蹦蹦跳跳跑過來,笑得燦爛,“少爺怎麼才回來,詩畫剛想去找您就在這碰上了。”
她面色無異,隋清陵松了一口氣,重新笑起來。
“給你的生辰禮物。”他聲音有些沙啞,“不要嫌棄,等我以後會送給你更好的。”他把手展開遞到詩畫面前,帶着點點汗濕。
詩畫盯着他手中的木簪,半天沒說話。突然憋紅了一張臉,連脖頸處都冒起青筋。
隋清陵想問她怎麼了,是不是不喜歡。
面前的姑娘卻猛地嚎啕大哭起來,聲音之大簡直要将隋清陵的耳朵震聾。
他從沒見過詩畫哭,即使是在府内犯錯被人打得渾身都是傷,詩畫也沒掉過一滴眼淚。
隋清陵歎氣,輕柔擦去她臉上的淚,“哭什麼?”
詩畫搖搖頭不說話,隻是一個勁兒的流淚,淚水像四月連綿的雨。
她沒讀過書,自己的名字也是少爺教她寫的,詩畫不懂自己為什麼哭,但隻看見少爺為了一根木簪跪倒在他人腳下,她的心就難過得像要死掉了一樣。
在這之後隋清陵更加勤奮刻苦,夜夜學到三更天為迎接四月的府試,他希望能帶着詩畫一起離開這裡。
他想了很多,等以後有了錢,就送給詩畫比現在更好的東西,讓詩畫不再為奴為婢,讓她去做自己想要做的。讓她自由。
可天不遂人意,不知是誰告發了詩畫日日偷來隋清陵的院子,以及隋清陵送她的簪子。
他隻記得那夜的雨很大,幾近流盡了這一生的淚。詩畫身為丫鬟不知廉恥勾引少爺,被拉下去處死。
他雙腿跪地,卑微的拽着隋越的衣袍一角,渾然不知額頭磕的鮮血淋漓。
四周的人位居高座,睥睨看着他的醜态。
眼前的視線模糊,他突然想起年幼時的那隻兔子,也是如同今日。
他這一生漂泊伶仃,一無所有,連唯一的詩畫也留不下。
他聲嘶力竭求了隋越一遍又一遍,隋越看向他,隻是說了一句,“再不濟你也是城主府的少爺,同丫鬟苟合的事傳出去讓我的臉往哪擱。”
就揮手讓人把詩畫帶了下去,隋清陵瘋了一樣往外跑,被身後的家仆用罰杖打斷了雙腿。
他聲音凄厲,額頭血色與淚水混雜一起額外恐怖,“我求求你們,讓我跟她換!!該處死的人是我啊!”
隋清陵用力朝外爬去,“求你讓我再看她一眼啊……”
他伸出手去,卻什麼也沒抓住。
大雨傾瀉而下,一根木簪滾落到他手邊。他仰躺在地,又哭又笑,分不清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淚水,下人将他帶回院子關了起來。
詩畫被埋在了那棵海棠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