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傍晚她才失魂落魄走回家,可當她剛踏進家門口,就被迎面而來的一巴掌打倒在地。
小潇摔得重,不免有些眩暈,一時間也忘了起身。她臉頰滾燙,耳鳴聲由遠到近響起。
不知所措地呆呆盯着地面上的土塊,手心被堅硬的凍土蹭破滲出血絲。
面前的人怒不可遏,開口罵道:
“讓你洗兩件衣服,你倒好!上哪野去了?”
她爹陰沉着一張臉,面色不善盯着她,沒有要拉她起來的意思。
顯然是出來找了一圈發現人不見了,氣得不輕。
“天冷成這樣,磨磨蹭蹭的這衣服啥時候能幹透!”她剛才跑的匆忙,水盆裡的衣服還沒洗完。
面對撒豆子般的訓斥,小潇摸了一下臉,沒有哭。
隻是拖着身子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把頭壓的低低的,木着聲音小聲開口:“爹,對不起,馬上就洗完了。”
然後在他的注視下蹲到水井邊開始洗剩下那兩件衣服,這水放了一下午,比先前還要涼上許多。
小潇吸了口氣,咬着牙默默忍受。
維持着機械的漿洗動作,手臂隐隐發酸,又冷又餓。思緒不由得放空,想屏蔽掉腹中饑餓的感覺。
她回來的晚,估計爹娘與弟弟都已吃過飯了。
家中糧少吃食看得緊,每頓隻是将将夠吃不會剩下飯,小潇心頭升起的期望頃刻又被熄滅。
可頭頂又傳來爹的聲音,粗聲粗氣。很是嫌棄她動作慢,笨手笨腳的。
“洗完就進屋吃飯,你娘給你留了塊油烙餅!”
說話的人沒再管她,擡腳從她面前走過,帶起一陣微風。
她聞言怔愣擡頭,聽見那句娘給她留了飯食,還沒緩過來神來,就馬上癟起嘴。
明明是晴朗無雲的天空,水盆中卻落下點點雨滴。
小潇不是沒有萌生過想要離開的念頭,每當有這樣的想法時,爹娘便會對她多一分關愛。
就像今天這樣,又或是過年為她添置一件新衣,雙手生了凍瘡時娘溫柔的給她上藥,初春時節爹抱着她上山捉小鳥。
他們好像愛她,又好像不愛。
她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即使她投胎變成了人,還是無法理解這種父母與子女之間讓人捉摸不透的感情。
為什麼爹娘嘴上說的愛,落到她身上會變成冰冷潮濕的鈍痛,小潇被拖住腳步,困在以愛為名的牢籠之中。
最開始,她隻是不想看見娘身上交錯的傷痕和臉上的淚。
後來她又想變成人,擺脫妖無聊重複又冗長的一生。
現在她卻貪得無厭,想要爹娘全部的愛。
如果她能變成弟弟就好了,這樣爹娘是不是就會真的愛她?
小潇歎了口氣,睜着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擡頭看向夜幕中的群星。等家中不再這樣拮據,生活變的富裕後,爹娘或許會把每日給弟弟們吃的雞蛋也分給她一個。
她決定明天上山撿柴時再努努力,多撿回一擔,讓他們家早日過上好日子。
隻可惜戰亂比她奢望的好日子來的更早。
他們一家人被迫踏上了逃難的路。
路途艱辛,幹糧所剩無幾,更絕望的是,他們不幸與村裡的大部隊走散了,迷失在大漠之中。
爹和兩個弟弟駕馬,小潇雙腳陷進黃沙中,步步都走的困難,隻得緊緊拉住她娘的手。
一路上所有人都很安靜,心中的恐慌不敢宣洩出口。
最先打破甯靜的是她娘,“潇丫頭,你吃不吃?不吃的話就拿給你弟弟吃了。”小潇見娘從懷中掏出一塊幹餅遞給她,詢問道。娘說的很急,她還沒來得及應下,就緊接着吐出下句。
小潇幾日未進水的唇瓣幹裂,微微動了動,張嘴想要說什麼。
眼神在娘緊張的表情和那塊餅上徘徊了一下。幾不可聞地咽了一下口水,偏過頭去,一言不發。
用動作回應了她的問題。
然後餘光就看見娘的表情瞬間松懈下來,喜笑顔開把那塊餅分成兩半給了小峰和小平。她隻覺得舌尖苦澀,垂眸固執的盯着自己的鞋尖。
那幹餅又硬又澀,她本來就不想吃。
五天的路程,他們硬是因為迷路,十多天還在這大漠中徘徊。沒有盡頭的路,與晝夜極大的溫差無時無刻不在消磨人的意志力。
腳下成片的黃沙看的人頭暈目眩,分不清方向。小潇整個人風塵仆仆,隻剩那雙眼睛清澈透亮。
她拂去水囊口粘上的沙子,仰頭眯眼迫貪婪喝了一口,隻有迫不得已時她才會打開水囊,剩下的這些水也不知還能堅持多久。
昨夜小潇朦胧醒來,聽見爹和娘說幹糧馬上見底了。如果他們再走不出去,便會通通死在這裡。
攥着水囊的手用了幾分力,她望向給小平擦嘴的娘親,眼裡滿是擔憂不知該如何是好。
但事情比小潇預想的還要糟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入了夜後,遠處傳來狼群的嚎叫聲,萦繞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尤為恐怖。
他們躲在石壁後面不敢出聲,雖然四周一片漆黑,但她還是看清了爹娘抖着身子抱緊了小峰和小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