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蒼晏下朝之後換了常服,出街,他戴着一頂茶白色玉冠,風姿卓卓,惹得旁的人都紛紛駐足,隻見他走進一家文房四寶店。
不多時,便下了雨,蒼晏将新進的宣紙抱在懷中,鋪子老闆追上來。
“大人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了,不如我叫人去您府上幫您叫馬車來接您。”老闆看着蒼晏手裡的紙說道。
“我還有些事要做,怕是要耽擱了,不知掌櫃可否借我一把傘,改日我叫人送回來。”蒼晏問道。
“那是自然。”說完老闆轉身回到櫃台,拿出一把傘送到蒼晏手中,“大人是小店貴客,這傘就送給大人,大人小心路滑。”
蒼晏嗯了一聲表示感謝,随即撐起傘走了出去,剛走沒幾步,便被突如其來的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手中紮好的宣紙散落一地,地上的雨水浸在紙上,他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蒼大人?”沈念之先開口,蒼晏見來人正是沈念之,皺起的眉毛舒展開來,表情又恢複平常。
沈念之望着散落在地的宣紙,也是眉頭微微一皺,有些尴尬的擡起眸子看向蒼晏:“蒼大人,這……實在不好意思,我忙着躲雨,沒注意,這紙我賠你便是了。”
蒼晏聞言卻并未動怒,他頓了頓,又含笑道:“沈娘子不必挂懷,不過是些宣紙,算不得什麼貴重的物品,壞了便壞了。”
沈念之認真地盯着他,忽而微微一笑:“話雖如此,到底是因為我,我這人不喜歡欠别人。”
蒼晏神色微微柔和,輕輕搖了搖頭,淡然道:“沈娘子何須客氣?上次你贈我的琉璃酒壺,我也未曾謝過你,今日便借花獻佛吧。”
說罷,他微微側身,将手中的竹柄油紙傘遞到了沈念之面前。
沈念之愣了一下,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把傘借我,你怎麼辦?倒不如順道送我回去?”
蒼晏的唇邊笑意溫雅而明朗:“在下還有些事務需要處理,暫時走不開,隻好勞煩沈娘子先用這傘了。”
沈念之猶豫了一下,還是伸手接過了那把傘。傘柄上還帶着蒼晏指尖殘留的溫度,讓她心底莫名生出一絲微妙的觸動。
蒼晏朝她微微颔首,溫聲道:“沈娘子,我先告辭了。”
看着蒼晏從容不迫地冒雨離開的背影,沈念之心頭竟有些說不上來的滋味。
她身為晉國公府的千金,從小到大遇到的人,不是畏懼她的身份,就是想要攀附讨好她,要麼就是因為她的名聲而嫌棄她,還從未有一人像蒼晏這般,平等待她。
她緩緩收回視線,唇角揚起淡淡笑意,對鵲羽淡聲道:“地上的紙都撿起來,帶回去仔細瞧瞧。”
鵲羽聞言沉默地蹲下,将地上散落的紙張一一撿起,放進懷中。
回到府中,沈念之讓霜杏拿着這些宣紙去文房四寶店詢問一番。
霜杏回來後神色凝重:“小姐,這紙可不一般,全京城隻有這一家店鋪才賣,如今被雨水打濕毀壞,再無一張完好的了。”
沈念之盯着被水浸透的宣紙,微微蹙眉,随即道:“去别處問問,别的地方還有沒有賣的,若真是尋不到了,隻能再想其他法子補償蒼晏了。”
——
與此同時,長公主府。
顧行淵坐在書房内,正審閱着桌案上的卷宗。蒼晏從外頭冒雨回來,衣服半濕,發絲也有些淩亂。
顧行淵擡頭瞥了他一眼,皺眉道:“怎麼弄得這麼狼狽?”
蒼晏輕輕一笑,将濕透的外衣解下随意放置一旁,漫不經心地答道:“出門忘了帶傘,回來的時候被雨淋了。”
顧行淵看着他,眉頭仍皺得緊緊的,卻未多問。
傍晚,長公主叫顧行淵和蒼晏一同去主院用膳。飯桌上,長公主和顔悅色,細細打量着面前的兩個年輕男子,不禁感歎道:“你們兩個也不小了,是時候考慮成親之事了。你們心裡若有了喜歡的姑娘,隻管告訴我,我自會替你們操辦。”
顧行淵淡淡一笑,神情冷然:“姨母,我對女色并無多大興趣,成親之事還是不必了。”
長公主無奈搖頭:“你啊,總不能一直這樣單着,之前跟在你外祖父那邊,身邊也都是男子,你不會是有什麼特殊喜好?”
顧行淵立馬猛搖了搖頭。
蒼晏聞言,坐直了身子,随即溫聲道:“母親,孩兒現在隻想專心為官,以後争取做個輔佐朝綱的宰相,成親之事,暫且不想考慮。”
長公主聽他如此說,歎了口氣:“為官歸為官,成家也不可耽擱。”
“兒子确實沒有想法,況且,京中世家女都很無趣,這樣一輩子,我還不如獨身一人。”蒼晏回道。
“你不喜那些規規矩矩、沒什麼意思的貴女,倒是可以與我說說,母親自會幫你留意合适的。”
顧行淵忽然輕笑一聲,語氣帶了些玩味的譏诮:“難不成,書陽心儀的是晉國公府那位張揚跋扈的沈娘子?”
一句玩笑話,倒讓蒼晏本欲夾起菜的筷子忽地停頓半空,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波動,卻未開口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