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之禾弗一推開醫療室的門,腳邊就炸開了一個玻璃瓶,身旁的護士看着這一幕抖了抖,推着鐵皮車低眉順眼地躲進了隔間。
他用腳将自己旁邊的玻璃碎片掀開了些,這才不緊不慢地問了句。
“感覺好些了嗎?”
趙之禾沒事人似地走到了醫療室的病床邊上站定,将特意帶過來的早餐放到了桌上。
床上的青年長着一副極為出彩的相貌,留着一頭微卷的褐色狼尾,五官深邃。
那雙淺藍色的眸子像是一汪幽靜的湖水,凝着人的時候泛着些涼。
易铮這個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樣,長了一張極具攻擊性的臉。
“不好。”
“你死哪去了?一聲不吭就玩消失,你是膽肥了,趙之禾...”
易铮的一條腿打着石膏吊了起來,他撐着床坐了起來,說這話時加重了語氣,仿佛要将那個名字在牙間碾碎。
“我發了通訊,昨天發燒了,所以沒趕上你第四次斷腿的剪彩儀式。”
趙之禾敷衍地抽出一旁的軟墊給他墊腰上,做完這事卻是自己拿着一塊松子糕吃了起來。
還挺香。
易铮倒是沒對他話裡的陰陽怪氣說些什麼,一聽趙之禾給他發過通訊,隻是有些煩躁地“啧”了一聲,語氣卻是和緩了些。
“誰有空看你那破通訊。”
趙之禾心裡翻了個白眼,面上卻是無所謂地朝他笑了笑。
“行吧,我知道了。”
他六歲那年,就被這個世界的窩囊爹打包塞給了易家,名義上好聽些叫玩伴,實際上就是易老太太給外孫“壓魇”挑的小倒黴蛋。
在易铮身邊這十多年,趙之禾已經把對方的脾氣摸了個透,盡可能地碾着對方的底線讓自己過得舒坦,倒也琢磨出了幾年經驗。
盡管對方還是時不時會欠抽,但幾乎都在他的預料之内,很快就能順好毛。
易铮看了眼趙之禾拎來的早飯,嘴上嚷嚷着廉價,但觑了眼趙之禾,還是老實地拆開袋子,拿了碟自己喜歡的點心出來。
他的視線冷不丁劃過身旁人穿着的衣服,又有些挑剔地出聲。
“我也沒窮着你吧,怎麼還是穿這破破爛爛的一身,不嫌掉價。”
趙之禾揪了揪自己的白色襯衫,深覺對方實在是沒事找事。
剛想随口敷衍幾句,身後就傳來了曲澈欠揍的聲音。
“他扣着呢,我吃了他一個包子都好意思問我讨債,也就易哥你能在他手裡撈點好處。”
趙之禾的嘴角抽了抽,眯眼朝曲澈露出了一個不懷好意的笑。
“那點錢委屈曲大少了,您要是想給我多轉點,我也歡迎。”
眼見着兩人又要鬥起嘴,身後冷不丁響起了易铮那懶洋洋的聲音。
“阿禾。”
易铮仰靠在了身後的枕頭上,甩手掌櫃似地将東西往身前一攤。
他望着趙之禾,理所當然地說道。
“喂我,我手疼。”
所以...
這家夥滑野雪摔斷的不隻腿,腦子捆着手也一并摔殘疾了?
趙之禾嘴角抽了抽,面上卻是沒顯出來什麼。
他習慣性地拿起筷子,随手撿了一塊紅米腸,喂狗似地塞到了易铮嘴裡。
易铮心滿意足地将那塊東西卷進了嘴裡,将紅腸裡的薄脆嚼得嘎嘣直響,嚼完一塊又張嘴問趙之禾讨下一塊。
光明正大地從混球,變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混球。
曲澈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在一旁坐着,看着趙之禾伺候大爺似地照顧“病人”。
趁着易铮心情好,他時不時就和易铮聊幾句生意,談得倒也算投機。
但兩人剛說到一半,旁邊就響起了一聲不合時宜的肚子叫。
易铮回頭望去,便見趙之禾毫無誠意地說了句。
“對不住啊。”
“你沒吃早飯?”易铮好笑地轉頭看他。
“這不讓曲澈截胡了嗎。”
趙之禾順手給易铮塞了一塊馬蹄糕,心安理得地将鍋甩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
易铮不知想到了什麼,面色肉眼可見地由陰轉晴。
他将桌邊放着的手機丢了過去,見趙之禾接住,才慢悠悠地說道。
“叫阿成他們給你帶點東西過來,别餓死在我這了。”
趙之禾難得朝他賣了個乖,點頭拿着手機就轉身出去了。
曲澈饒有興趣地旁觀着兩人的互動,見趙之禾出去,剛想繼續方才的話題。
一擡頭就見易铮用勺子攪着手下的海鮮粥,眼睛卻若有若無地飄向了門口,半點沒有看他的意思。
随着趙之禾的離去,易铮的耐心肉眼可見地淡了淡,見曲澈看他,面無表情地回了一眼。
“你還在這待着幹嘛?”
曲澈不解地指了指自己,沒弄懂對方的意思。
他們不是還在聊A區的項目嗎?剛聊到正點啊?
“不是要給他打錢嗎?”
曲澈一愣,剛掏出手機想說“我這就給他轉”,就見易铮的視線又若無其事地飄了過去。
他眼神閃了閃,開口的話原地又轉了個彎。
“行,我這就去給阿禾報銷餐費。”
就在曲澈的手扣上門把手的那刻,易铮的聲音就從後面悠悠飄了過來。
“曲澈,你叫他什麼?”
*
趙之禾手裡捧着太子爺的手機,正準備貓個角落敲人一筆,卻不料沒走幾步,就聽到了角落裡傳來的拳打腳踢聲。
“就你這麼個玩意,還敢往宋家人身邊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樣子,窮酸味都讓人聞的惡心。”
“就是說啊,癞蛤蟆想吃天鵝肉啊?”
越來越難聽的辱罵伴随着痛呼聲響起,趙之禾的手指在通訊界面上滑了又滑。
“啪嗒”
一截顔料管甩到了他腳下,黃色的顔料将那件幹淨的白T毀了個幹淨。
趙之禾望着那團斑點狗印子,深吸一口氣,慢悠悠地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