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撲面悶出一股股熱潮炙烤海島。
熱氣蒸騰的沙灘上人單影隻,無人迷戀夏季的酷暑難耐,但有人眷戀海島的某個夏天。
臨近傍晚,暮光迷蒙間正在過暑假的兩個少年并排坐在海堤上捧着冰碗,同時低頭吸溜吃着刨冰。
穿松垮背心的少年将腿懸在堤岸外晃蕩,冰沙在齒間發出清脆的碎裂聲。他的身旁有一個令人費解的存在。
一個裹在白色連帽衛衣裡的身影像被熱浪凝固的雕塑,寬大兜帽如鳥翼般覆住眉眼,看不清臉的同時讓人感覺氣質陰沉而體感悶熱。
沒有人會喜歡這樣的怪物。
坐着的海堤下方就是海港,停泊着休漁期的漁船,最後一班輪渡溫溫吞吞地吐出零星島民。
眼看黃昏,海島的傍晚依舊悶熱,程歌右手捏起領口扇風,嘴裡還含着一大勺冰沙。他看着漁港忽然想起什麼,含糊不清地問道:
“你哥什麼時候到?”
雖然含糊,但身旁少年敏感地抓了那個字眼…白色兜帽下的少年一雙淩厲的眼睛斜睨注視過去,側頭時寬大的兜帽罩蓋住了他的臉,隻露出高挺的鼻尖。
呼噜呼噜的海風卷着海浪翻騰在他們腳下,過了一會兒程歌把冰含化了也不見身旁人的反應。
程歌嘴巴張大又吃下一口刨冰後,含着冰又一遍重複道:
“我說你哥什麼時候到..嗷!”
話還沒落地,後腦勺直接清脆一響,突如其來的一巴掌從後往前揚起,程歌在作用力的推動下險些一頭栽下海堤。
“不癫啊?”
本來糾纏在他們身邊的嘴饞海鷗被這一清脆的舉動吓得直接驚飛在頭頂嘎嘎盤旋。
後腦炸開的鈍痛讓整個海堤回蕩着程歌的痛嚎,他抱着頭嗷嗷大叫個沒完:
“你!好痛好痛!啊啊啊啊!”
周隐不管程歌的痛嚎,冷冷丢出一句:
“我沒有哥哥。”
連媽都沒有,哪來的哥哥…
此刻,正在落下的太陽正對他們,寬大帽檐的陰影罩蓋住了他大半張面容,瞳孔深處盤踞的陰翳照得纖毫畢現卻無人看見其中晦暗。
大海是透明的,萬裡無雲下,餘晖萬頃就是海的顔色。海鳥立在礁石上吃着藤壺與海蛎,海浪撲打礁石,卻趕走了海鳥。
“哈?沒有?那…”
程歌抱頭揉腦,心裡實則在絮絮叨叨——重組家庭的哥也是哥。程歌看見了周隐的抵觸,愣是咽下了吐槽。
“好好好,沒有就沒有!”
海風實在呼呼作響,吹的人思緒混亂。
程歌揉着腦袋偷瞥了一眼周隐,他知道兄弟心裡肯定不好受。
周隐他媽抛棄周隐十三年,是杳無音信的十三年!突如其來,從天而降一通電話就是通知周隐家裡要來人。
來人?來什麼人?
“真不是人啊…不是,她怎麼想的?怎麼什麼人都往海島上領,把這兒當收容所了吧?雖然老師講我們海納百川!但大海容納的也不是這種人啊!哥,我相信你的實力,不聽話的咱們上去庫庫就是兩拳!無論來啥妖魔鬼怪都直接把他打服了!”
冰碗碗壁滲出冰水,程歌罵罵咧咧,周隐低頭隻是平靜地吃完了剩下的刨冰,海島不一定是收容所,但她确實把他的家當作廢品回收站了。
一群垃圾,污染海洋。
周隐瞥見港口漂浮的珍珠白遊艇,落日下冷硬的金屬光澤割裂着海面暮色,就像一柄未出鞘的利刃懸在心頭。
烈日他們也不怕曬,身後刨冰店的老闆娘黃阿嬷從店鋪裡面走了出來,用海山語說着:“你們有沒有看見甘小淨嗎?”
他們兩個互相對視一眼後搖了頭。四五點鐘的太陽在毒辣之後雖盡顯溫柔,但餘熱難耐。黃阿嬷一隻腳跨在海堤上蒲扇拍風,酷熱難耐眯着眼四處眺望:
“那這傻小子又跑哪去了?”
阿嬷才說完就看見周隐放下了冰碗,冷靜地回道:
“我去看看。”
黃阿嬷的蒲扇在胸前頓了頓,隻見瀝青路上那無形勝似有形的熱浪噴湧得洶湧,少年的身影在陽光下也逐漸融化扭曲起來。
他的冰碗歪倒在面上,融化的冰黏着在碗壁上,隻需要一秒就化成了水,石塊表面上暈開一圈水迹。
眼前遼闊大海,海峽的風吹得窒息悶熱,太陽灼烤瀝青公路,瀝青悶烤人的思維浮浮沉沉。
周隐雙手插兜沿着環海公路一路尋找,右手邊是大山,左手邊是綿長的海岸線,海上風車大得驚人,落日斜披在身,百鳥在海面上低低的懸空飛翔。
走在路上,腦海中不斷浮現一些事…
聽說那小子是在學校犯了事的問題學生…是退了學的地痞流氓…
一想到想象中的人,周隐拳頭就握得骨頭咯咯作響,口中含着的冰也難以壓制少年的血氣方剛——
稱兄道弟,各憑本事,
這島上還沒人能讓他喊哥。
!
周隐忽然停在原地不動,海風一過耳邊傳來嘈雜的人聲,除海鷗聒噪聲,海風呼呼聲外,耳朵敏銳地從各種雜音中抓出了甘小淨的喊叫。
周隐聽着,而後插兜的雙手慢慢拿了出來…反應過來後!立即擡起腳步沖了出去:媽的,有人在欺負甘小淨!
“喔!”
沒過幾秒,瀝青路上再次傳出一聲悶叫!
海鳥在天上撕裂成了數道光影。
嘎——
失去意識之前,祝瑜隻記得自己眼前飛來了一隻人字拖和後仰時頭頂的烈陽日暈——
嘎吱嘎吱的電風扇聲吹動着夏季,但還不如窗邊的海風來得解悶,耳邊還有蟬鳴和吸溜吸溜的吃瓜聲。
“嗚…”
祝瑜在煩悶中艱難地摁着額頭睜開眼醒來,迷糊中看見兩個陌生的面孔忽然貼臉怼在自己面前。
兩張模糊又扭曲的臉——
“啊。”
然後,虛弱的祝瑜驚吓得又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