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隐笑了,但這個笑聲太過荒唐,荒唐到祝瑜都聽出了他在嫌棄自己幼稚中二。
“是真的。”
少年将傘檐壓低,雨滴在傘骨上敲出密匝的鼓點,就連鹹澀的海風都凝滞了一瞬。周隐沒有回應,隻是走在祝瑜的前面速度變慢了些許。雨霧裡兩人一前一後,潮濕又陰冷。
回家的長坡很長,海堤發出轟鳴,回頭望時海面與黑天就那麼相連在一起,白紅色的燈塔在黑夜裡顯得那麼的顯眼奪目。
四周黑暗的要命,每逢暴風雨時,海島上時不時停電,此刻路燈就熄滅了。電線在頭上因風搖搖蕩蕩。
撐一把黑色的傘,在黑暗中與黑暗融化在一起——祝瑜忽然在想,此刻若是被海岸吞噬,自己死亡時的心理負擔是不是就沒有那麼重了?
一切都可以歸結于天災。
他停在原地身不由己地遐想,垂頭看着腳面被雨水沖刷,濕漉漉,黏膩膩。海風的呻吟猶如遠古巨獸,在自己的耳旁呼叱,沒有人會在這個時候聽見呼救。
然而,黑暗前方出現了一座燈塔。
周隐默默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他還停在原地等着少年擡頭。
深邃的黑眸感覺猶如漩渦讓人沉溺,祝瑜下意識握緊了傘柄,周瑜現在簡直像是擱淺的海藻,可在祝瑜眼中,他就像落難的塞壬。
周隐蓦地轉身,手機冷光自下而上映亮棱角分明的下颌。祝瑜這才驚覺自己竟笑出了聲,鏡片蒙着層水霧,視野裡一切都成了暈染的水彩畫。唯獨那人手中跳動着一簇朦胧猶如海上雲霧裡的幽光
“你笑什麼?”
周隐被他笑的心裡發毛,這臭小子心裡肯定在打什麼鬼主意…
傘靠在肩頭,祝瑜笑眼彎彎,清冷的鏡框下明豔非常。周隐轉過頭自己走遠,祝瑜連忙跟上了他的步伐,說道:“明明有傘,你卻不撐,我笑你中二得要命。”
“我看你是欠揍。”
“快進來和我撐傘!”
“滾開啊你!”
祝瑜不知為何,與他之間親近了一些。當然,這是他的自我感覺。
前方的長坡昏黑依舊漫長,但少年間有一團明亮的光,互相把彼此照亮。
回到家時,他們發現阿嬷還在廚房裡忙碌着:
“阿嬷你怎麼還沒回去?小淨呢?”
阿嬷煮着菜,油煙聲讓她聽沒有聽見周隐的話,祝瑜本想上樓,卻發現雨水從二樓陽台灌上了台階,台階就像水簾洞,流了一路。
祝瑜愣在原地,他從未遇到過房屋漏水的情況。
“阿嬷!我房間怎麼多了一條被子?”
此刻周隐從房間走了出來,祝瑜看着周隐走到了阿媽的面前,問道。
阿嬷端着菜不以為意的說道:“哎呀,二樓都已經快淹了,人家怎麼住啊?索性我就把他的東西收拾一下,放到了你房間。”
“他怎麼住關我什麼事?兩個男的睡一張床,隔應誰?”
“哎呀,兩個男孩子有什麼好介意的,等天氣放晴了再讓人家回二樓睡,你忍心看你哥哥住二樓那個漏水鐵皮裡風吹雨打的?!你的心被海淹了吧。”
祝瑜偷偷拉了拉周隐的袖子,貼耳說道:
“我睡沙發就好了,你别和阿嬷怄氣。”
周隐還在生氣,直接抽開了他的手。
阿嬷做完菜,叮囑了幾句就要離開,祝瑜說道:
“阿嬷把小淨接過來一塊吃啊,這麼多菜我們兩個人怎麼吃得完。”
這麼懂事的少年可不多見,阿嬷聽着心裡頭高興,拍了拍祝瑜的手,用不太熟悉的普通話說着什麼,祝瑜沒有聽得太懂,轉頭看向周隐。
周隐不耐但解釋道:“阿嬷說小淨還要吃藥,還要洗澡,一會還要哄他上床睡覺,叫我們慢慢吃。”
阿嬷聽着周隐的轉述連诶幾聲,祝瑜想要送她,卻被她攔下,一個人欣慰不已地走了。
“阿嬷家就在我們家隔壁。”
祝瑜還沒來得及回應,周隐就先去洗澡了。祝瑜看着滿桌的菜,心裡卻隻有一個想法——
沒有周隐能吃的。
他打開冰箱,發現裡頭除了自己的咖啡之外,空無一物,以及挂在冰箱旁邊幾條奶茶粉裝包:
‘他喜歡喝奶茶?’
祝瑜看着掌心上的草莓味奶茶粉包,又想起他今天救貓的樣子,心裡覺得反差的周隐有些可愛。
起碼和他佯裝的樣子不同。
等周隐洗完澡出來,廁所裡散發出來的水氣漫出,滿室潮氣在浴室的燈光下影影綽綽。一邊揉幹發梢的水,一邊忽然聞到了煎蛋的味道,于是周隐湊近看去。
他全身還散發着水汽的涼薄,靠近祝瑜,洗頭巾搭在肩頭。祝瑜感受到背後的溫度,冷冽的氣息讓他手下的動作頓住。
隻是看了一眼,周隐就散漫地坐回自己的位置上,面對在窗前忙碌的祝瑜的背影說道:
“這麼多菜不夠你吃?”
他的氣息讓自己腦袋暈暈的…
祝瑜聽到了自己慌亂的心跳,有些不知所措。可他們共用一瓶沐浴露的餘味還遲遲萦繞在他的鼻尖,比煎蛋的香氣更讓人勾起果腹的貪念。
甚至他發梢流下的一滴水還落在了自己的肩膀。
“啊。”
“不…不是。”
祝瑜狠狠地咬了一下自己的唇壁,讓自己清醒。
險些堕入暧昧的自陷沼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