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隐說着,起身站了起來遠眺着家門口遠方一望無際的大海,舒了一口氣,伸了一個懶腰又說道:
“當人太渺小時,人就看不見人了。如塵埃一樣,誰又在乎誰呢?”
“所以我外婆總說,人要吹海風,憂愁與雲散。”
祝瑜仰頭看去,風中夕陽下的少年笑容淺淡,不經意流露出來情感的目光比寶石珍貴。
黃阿嬷此刻在樓下喊了一嘴,周隐轉身離開時,低頭看向發愣的祝瑜,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揉了揉祝瑜的呆腦袋,這人天天在想什麼?時而别扭時而感性,感性到别扭的程度令人覺得很有趣。
“周隐。”
“幹嘛?”
“謝謝。”
“神經。”
祝瑜抱膝,目光盯着那顆成長的果子想——聖女果隻能給周隐,若最後不是落入他的掌心,他甯願毀掉。
“走吧,吃飯了。”
站在夕陽下的祝瑜望着周隐下樓而去的背影,他應該多看看海和天空,他不該狹隘地框限這個世界,當然這世界也不該把自己圈進逼仄的角落裡,大海一旦框限起來了——它會是川河湖海,但唯獨不是自己。
正式開學了,高二的日子就要重新循環一遍,十七歲的燈摁下又撥起了。
操場上除了高二,還有高一在上體育課,紅綠色的操場上大家歪七扭八地上着體育課,沒有體育課時想得要命,真上了炎熱的夏天又不是懈怠的借口,體育老師一嗓子下去,大家墊球,傳球仰面朝天,排球在天被傳來傳去,結束後,有些人跑回了教室,還有些湊人一塊打排球。
程歌邀請了祝瑜,祝瑜搖了搖頭,他不喜歡流汗,現在他的臉頰泛紅,曬紅了的玫瑰色鼻尖滲出汗珠一顆一顆。難受得要命……
“學長!”
“哎喲我去……”程歌一臉難搞的模樣看向周隐,周隐手中正轉球看向了林清淮,手上動作停了下來。
“我們一塊打球吧。我這裡有幾個同學也想打。剛好能湊十二個人。”
祝瑜托了托鏡托,帶着漫不經心的口吻問到:
“你好像不喜歡那個學弟?”
程歌擦了擦汗,一臉難說的表情:
“這小屁孩喜歡周隐。”
祝瑜倏地擡頭,本以為隻有自己看出了那少年暗戳戳的心思,但沒想到周隐知道。
那他一定……祝瑜莫名失落了,周隐并不是一個對情愛一知半解的少年,他懂得自己對同性是怎麼感覺,他對林清淮甩開的手和那抗拒的退後,他不喜歡同性。
烈日下脊背竟竄起一股冷意,祝瑜想躲進角落裡把自己埋了——做什麼春秋大夢,竟在腦補什麼少女夢,他對自己的好全是因為自己是他張沾親帶故的“室友”。
“學長!”
别人一個扣球過來,周隐為了避開林清淮的站位,魚躍救球的同時,結果手腕擦刮而過,他發出沉悶一聲,面露些許痛苦之色。
祝瑜聽見動靜,猛地起身。
周隐不讓林清淮碰他,他隻說沒事。自己離場走遠,林清淮想要追上,卻被程歌攔下:
“他同桌過去了,你就别跟去了。”
周隐自己來了醫務室,看見裡頭似乎沒有老師在,他郁悶地握着自己手腕本想轉身離開。就在此刻,手肘被人牽住進了醫務室裡。
“松手,我看看。”
周隐坐在病床上,祝瑜登記後拿來藥箱,看着周隐一副出神望着自己的模樣,他就已經把自己勸好了。
他與他,盡量保持距離。一年後,橋歸橋,路歸路,山水不問海天。
周隐此刻很是聽話,他慢慢松開了手,顯露出手腕處紅腫一大片。祝瑜擦拭他的傷口看去,勁瘦的手有些粗糙,手背青筋布滿,他的虎口随着手指的輕微晃動若隐若現,撫去掌心時手繭還刺癢着祝瑜的神經。
“是不是很痛?”
喉腔緊澀,呼吸滞頓…周隐一時忘了他的夏季。
貼上膏藥,祝瑜剛擡頭才發現周隐一直凝望着自己。少年背光,身體輪廓勾勒出朦胧的光線。他看不清周隐的面容,隻覺得像某夜裡夢的光影籠罩。
“幹……幹什麼?”
日光缱绻,室内的氣溫适宜,緊閉的室内隔絕了一切喧雜的聲音,海浪沒有,海風沒有,人聲亦沒有,有的隻有撞擊自己鼓膜的心跳聲。
“你為什麼不回教室,而是要留在操場看我打球?”
祝瑜正揉着周隐的手腕,聽他問完忽然動作一頓,心跳砰砰直跳,嘴中就像灌滿了海風,結巴道:
“我哪…誰,誰看,誰看你了!”
少年腕間的膏藥透着薄荷涼意,卻在他指尖發燙。
做賊心虛的心慌亂得要命,反複推着自己的鏡框而不自知。周隐勾着恣睢挑逗的笑,身體前傾而來,語氣認真低沉:
“祝瑜,我對人的視線很敏感。你的每一次目光我都知道。”
而祝瑜眼神飄忽不定,神色慌慌張張,視線從他的眼看到了他的唇,又從他的唇看到了他的鼻尖——
“你,你胡說我看你。”
嬌矜公子破防的瞬間滿足了周隐,吃癟的模樣讓周隐受傷時煩悶的心緒神奇地消散一空了。
周隐禁不住他的可愛地笑出了聲:
“白癡。”
說着,周隐揉了揉祝瑜的腦袋,握着祝瑜替自己包紮好了的手腕心情愉悅地離開。
少年的惡趣味往往一句話就夠了。
“周隐!”
祝瑜把手覆在剛剛被揉過的地方,心裡感覺被周隐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