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上的墨痕還泛着溫潤的光澤,兩管狼毫筆斜倚在青瓷筆洗旁,側鋒處挂着濃厚的墨棱,筆杆上的湘妃竹斑如淡墨洇染,硯台裡餘墨未幹,在日光裡折射出幽藍的光,鎮紙下落款的梅花小篆,“三兩”二字的鈎畫如鶴喙微張。
“好了。”
李鳳鳴一直在側旁觀,縱然看過很多次,但每次還是會被姐姐雙手寫字的從容風姿所拜倒,在一邊大氣不敢喘的傻樣,“辛苦姐姐了!姐你真飒!”
“傻小子,等它晾幹就可以了。”李素萍收拾了一番桌面,又道,“不要跟他們提起我。”
“我知道的姐,我就說這是我偶然間得來的,絕對不暴露你!”
李鳳鳴還沉迷在在那副字上,托着下巴細細品味,“瑞彩盈堂喜氣飄,今朝賀壽韻聲高。一生儉樸傳家訓,數載賢良育李桃。”
“姐,寫的太好了!!”
李素萍不語,抿嘴輕笑,“馬屁精。”李鳳鳴不好意思地撓了撓帽檐,“誇姐姐說的都是真心的。”
她瞧了眼外面的日頭,“快到申時了,你早些去你師父家裡賀壽,記得路上小心,回來時路上也是。”
“姐姐我知道了,我坐馬車去,無事。”
“嗯,我得去準備晚上的羹飯了。”将托盤裡的銀物什用布袋收好,想着應該先給金鑲玉送去,她很在意這個。
“這麼快,姐姐你晌午沒吃嗎?”李鳳鳴問道。
“吃過了,但金姑娘隻喝了米湯,我怕她餓了。”李素萍解釋。
“金姑娘?那名燒傷女子?”
“嗯。”
“那姐姐去吧。”
暮色漫過青瓦時,李素萍绾起最後一縷碎發,将靛藍粗布圍裙又緊了緊,她跪坐在青磚竈台邊,從陶罐裡摸出火石與火鐮,手腕翻轉間火星迸濺,落在蓬松的艾草絨上,再添上一把松枝,青煙忽地騰起,見暗紅星火漸漸漫成金芒,蜷曲的稭稈發出細碎的爆裂聲。
待鍋邊冒出細密的白泡,她掀開黑鐵鍋蓋,蒸汽裹着米香撲面而來,她不時添加木柴,調整火候,橘紅色的火光映在她恬靜的臉龐上,眼下睫影濃密又狹長。
“謝謝李姑娘幫我清洗銀飾,這些東西比奴家的性命還重要。”
“金姑娘不必言謝。”
“李姑娘是讀書人?”
“是,也不是,隻不過少時父親教授,讀過一二認識幾個字罷了。”
“李姑娘實在過謙,那…你可認識奴家銀飾上刻的是何字,何意?”
噼啪聲驟然響起,藏在樹心裡的油脂迸濺出火星發出沉悶的爆裂,整根木頭被吞噬成跳動的光瀑,她起身,熟練的用鐵鏟攪動着鍋裡的白粥,将一旁切好的肉片與青菜一同倒入攪動。
“不知何字何意,那字我從未見過。”
“是嘛…”
“素萍才疏學淺,不認得。”
“李姑娘至我醒來便沒詢問過我的一切,你不好奇嗎?讓一個陌生女子住在你家,李姑娘不怕引狼入室嗎?”
“你便說是女子,又怎麼會是引“狼”入室。”
“我若真是呢?”
利用竈膛的餘溫将肉粥焖熟,她不慌不忙的熄了竈火,将燒紅的木頭取出,猩紅的木炭一一用鐵鉗夾了扔進瓦罐,舀了兩勺白粥盛滿白瓷碗,又裝了一碗全是肉與菜的放在托盤中,斜陽照映,肉粥的熱氣香氣與柴火氣交織在光影下,袅袅升起。
“那我也不是東郭先生。”
“………?”(什麼東郭南郭的…)
“姑娘還是先把傷養好吧。”
“跟你們文人聊天真是費勁,玩笑話也說的這麼正經,嘁,沒意思!”
“呵”一聲輕笑打破了廚房的甯靜,肉粥熱氣已經消散了許多,再見托盤上此時已多出了兩雙白瓷勺與白瓷小碟,小蝶裡裝着腌制過的蘿蔔與青瓜,看着就酸辣爽口,與米粥絕配。
“不管你是狼,還是其他的誰,我隻知道,别人告訴我,你是我的緣。”她心裡如是想着,舉着托盤轉身離開了廚房。
将米粥一勺又一勺的吹涼再喂進金鑲玉嘴裡,時不時用手帕幫她輕拭嘴角,耐心又體貼入微,金鑲玉墊着軟褥靠在床邊,看她的眼神多了幾分意味不明,眼尾上挑,又起了心思。
“李姑娘真是人美心善,像你這樣的女子,應該有很多追求愛慕者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