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有。”她從肉漸少,菜還有很多的碗裡舀了一勺青菜遞到她嘴邊。
“那可有心儀之人?或者,已有婚約?”到嘴邊的青菜金鑲玉不想吃也得吃,嚼了幾下就趕緊吞下去。
“都不曾有。”她又舀了一勺全是青菜的。
“啊…都不曾有,是都不喜歡嗎?那李姑娘喜歡什麼樣的?”又見一大片綠油油的,她本想當看不到扭過臉,可勺子已經怼進唇齒,她是被迫吃下的。
“重情義,良善。”碗已然裡白粥見底,就剩下一勺肉片,她停下動作,将碗放在離金鑲玉最近的地方,“還有食不言寝不語的。”說罷她起身去桌邊吃自己的那一碗。
金鑲玉眼巴巴的看向碗底那一勺肉片,想吃但她夠不到,且不說兩隻手都被纏滿白布難以行動,就是稍微一拉扯帶動全身的傷,都疼的她龇牙咧嘴。
“喂,李素萍。”
“李素萍!!”她氣急,拔高音量喊了一聲不遠處坐着的人。
李素萍扭頭看她,見她往旁邊努努嘴,眼神埋怨的看着自己,無奈起身還是把最後一勺喂給了她。
咽下肉粥,金鑲玉還是沒停,邊嚼邊嘟嘟囔囔:“就是問問好奇而已嘛…”
“金姑娘好奇這些做什麼?”李素萍看着她,又道:“要學那街尾胡亂幫人牽姻緣的王媒婆?”
“你讨厭她?她幫你胡亂介紹過?”
“也不算讨厭,她拿人錢财幫人辦事,自然是不顧我的死活。”
“她做了什麼。”
“收了一些富商的好處,每日來我家中叨擾,她精得很,都是挑鳳鳴不在的時候。”
“你弟弟做官的,怎麼不把她抓起來?”金鑲玉不解,她剛剛聽到了對話,知曉李鳳鳴是地方官,隻要李素萍一說,這點小事應該很容易辦到。
說到這李素萍沒了食欲,隻吃了半碗粥就停下,收拾起碗筷,“她一沒有違法亂紀,而沒有私闖民宅,鳳鳴是官也不能把她怎麼樣,鳳鳴對她言語警告,她便大肆哭鬧說鳳鳴仗勢欺人,做官的欺負良民,媒婆是她的行當,她收人錢财來說媒,走街串巷自然是很正常。”
金鑲玉瞧見她不吃了,擰了擰眉頭,李素萍忽然轉頭了過來,她立馬換了副神色轉為微笑對她。
“我去洗碗,等會來幫你塗藥。”
“好。”
眼看她收拾好對自己囑咐了幾句拿着托盤就走了,金鑲玉垂着眸,死盯着被褥上一處繡花紋樣看,好似要給看穿一般,眼神淩厲。
紅日西沉,晚霞漸漸被夜色吞噬。遠處山巒的輪廓在暮色裡愈發模糊,好似一幅淡墨的山水畫被暈染開 。村舍的煙囪不再升起袅袅炊煙,田間勞作的農夫與街道攤販也早已歸家,月光如水,漫過朱牆碧瓦,在青石闆路上鋪就霜色,樹影斑駁搖曳,“沙沙”作響,似無數墨色的蝶栖息在雕花窗棂,混着女子微弱的聲音。
“嘶——”倒吸冷氣的聲音與氣音從齒間溢出,指尖攥緊床單時指節泛白,喉間溢出斷斷續續的嗚咽,像被踩住尾巴的幼獸般悶哼:“輕、輕點……”尾音因刺痛驟然發顫,吸氣時肩膀猛地繃緊,下巴磕在膝蓋上,壓抑的抽噎混着破碎的呻吟,在藥棉觸到傷口的瞬間化作急促的喘息。
“金姑娘你忍着些。”
李素萍一再放慢指尖的動作,金鑲玉還是疼得冷汗順着額角砸在床褥上,洇出深色的水痕,她又湊近了些,像初次上藥那般,低頭垂眸對着那塊血痂輕輕吹氣,一陣陣涼意襲來,金鑲玉這才松了幾分緊攥的拳頭。
“很快就好了。”
“李…李素萍…”
“嗯?”
“你…你說…奴家身上這大大小小的…傷,以後…以後好了也是醜陋可怖的疤痕…不…不小心漏出來被人瞧見…呵…是不是會遭人……遭人嫌棄與議論……”
聽到這句話,李素萍一頓,眼裡蓄滿了心疼與憐惜,她又對着那處再次輕輕吐氣,語氣輕柔撫慰:“我知曉金姑娘不是那種被人議論就自卑埋怨之人,旁人的非議與看法你也定不會放在眼裡,但女子天生愛美,金姑娘自己不要唾棄自己才好。”
“我…我是不會在意别人…但你…你怎麼知道…我會怎麼想自己…”
“我能感受到。”
最後一塊塗完,李素萍擰緊了藥罐,像昨日那般,拿着蒲扇在上方輕輕煽動着,又道:“人最是不能自甘堕落,傷又如何,疤又怎樣,那是你的經曆與過往,它警醒着你再活一次的不易,同時也是對你這份強烈的求生信念的肯定與證據。”
“金鑲玉,你沒被燒死卻被自我束縛而死,這才讓人看不起。”
金鑲玉輕笑出聲,搖了搖頭,十分艱難地扭過側臉去看身後的人,可也隻瞥見她水藍色的衣襟,氣息奄奄:“李…李素萍……叽裡呱啦說一大堆,我問你,你會不會嫌棄我。”
李素萍側過身子慢慢湊近金鑲玉好讓她看清,盯着金鑲玉有些渙散迷離的水汽雙眼,一字一句道:
“我會比所有人更心疼你的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