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青灰的天光透過窗紙滲進屋内，在床帳上投下淡薄的影。

李素萍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卻發現整個人幾乎陷在金鑲玉懷裡——她的手臂還被牢牢箍着，烏黑長發不知何時散在枕畔，大半都被壓在金鑲玉頸下。

她盯着床頂暗紋良久，小心翼翼地抽動手腕，将整個右臂從她懷裡拿出，再一點一點撥出被她壓着的青絲，緩緩坐起身子挪到床邊，白色寝衣摩擦發出細微的窸窣聲。

即便整個過程她動作都輕如飄雪，金鑲玉還是猛地睜開了眼，江湖人常年警覺的本能，讓她瞬間清醒了幾分，卻又在看清眼前人後，懶洋洋地撐起身子，整個人如無骨般趴上李素萍的肩頭，下巴蹭着她雪白脖頸。

“吵醒你了嗎？”李素萍渾身緊繃，聲音不自覺放柔，“你接着睡，我得去書院上堂了。”背後遲遲沒有回應，隻有溫熱的呼吸一下又一下掃過耳畔。她等了片刻，不見金鑲玉動作，隻得緩緩轉身，指尖扶住她的肩膀，将人輕輕放倒在床鋪，又拉過被褥仔細蓋住。

金鑲玉阖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細碎的影，唇角卻悄悄勾起一抹得逞的笑。直到李素萍起身換衣，銅鏡映出她寝衣褪下時半截雪白的手臂，金鑲玉才又往被窩裡鑽了鑽，把帶着墨香與茉莉香的被褥緊緊裹在身上，像隻偷腥得逞的貓兒。

晨光透過竹簾灑在木桌上，李素萍正往李鳳鳴碗裡夾着腌菜，白瓷碗碰撞聲清脆。忽聽院外傳來急促腳步聲，“砰砰”的拍門聲驚得檐下鳥兒撲棱而起。

“李大人在家嗎？李大人！出事了！”

李鳳鳴穿着便裝，筷子一擱便疾步跑去開門。門外捕頭衣襟染着晨露，額角還沁着汗珠，喘着粗氣說：“大人！西街綢緞莊遭竊，城東當鋪丢了二十兩官銀，還有城郊農戶家耕牛被盜！祝府失竊！好幾撥苦主正在衙門敲打登聞鼓等您斷案，都說案情蹊跷得很......”

李鳳鳴臉色驟變，“你等我一下我馬上來！”他急沖沖跑回前廳，随手抓起搭在椅背上的朱紅官袍，邊系腰帶邊對李素萍道：“姐，我得先回衙門。等案子結了，再回來陪你吃飯。”

“快去吧，莫要耽擱。”李素萍擱下木筷，見他手忙腳亂扣着盤扣，便上前幫他整理好衣領，“穿官服别歪了，斷案要仔細些。”她望着弟弟匆匆套上官靴沖出院門，便裝外的官袍在晨風中翻飛，倒像是被誰催着似的。晨光斜斜照進空蕩的院子，檐角銅鈴随風輕晃，李素萍望着碗裡漸漸冷掉的粥，指尖下意識摩挲着瓷碗邊沿——幾樁案子同時報官，倒像是約好了似的。

晨曦微霧時，李素萍已立在書院桌案邊，案頭鋪開的宣紙上，秦篆“峄山碑”的筆意正随着她腕間動作流淌。台下學子們埋首臨摹，唯有角落的祝英台眼皮直打架，握着狼毫的手卻仍倔強地勾着弧線，墨點在素箋上暈出小團漣漪。

“‘永’字八法，篆籀為先。”李素萍踱步至她案前，指尖輕點祝英台筆下歪扭的“遒”字，“這‘玉箸篆’的骨力，需得凝神靜氣。”

祝英台猛地驚醒，臉頰飛紅：“夫子恕罪……”

下堂打鈴聲響，李素萍特意留住了她，少女眼下青黑未褪，發間還沾着片草屑。

“昨夜沒睡好？”

祝英台苦着臉扒拉額發：“夫……萍姐姐你不知道，我家後院昨夜進了賊！護院們追了半宿，吵吵鬧鬧動靜響了一整夜。”她揉着眼睛打哈欠，“天一亮我爹就去衙門報案了，說丢了兩箱他外出經商在大漠西域買的特産，特色的棗啊幹果那些——我都不舍得吃就被賊人偷了！”

李素萍正在收拾鎮紙的手驟然一頓，大漠特産、深夜失竊、今早報案……她想起今早李鳳鳴匆匆離去的背影，心頭疑雲翻湧。面上卻隻淡淡替她理好歪斜的衣領：“午時去膳堂用過飯，便回房補覺吧。”

祝英台歡呼着跑開，裙角掃過廊下的青苔。李素萍望着她雀躍的背影，袖中指尖微微發冷——西街綢緞莊、城東當鋪、祝府失竊……三樁案子如同一串被點燃的引線，在晨光裡滋滋作響，而那隐秘的火源，似乎正朝着某個方向蔓延。

這麼巧嘛。

李素萍踩着晨光出了書院，街道上已有三三兩兩的路人交頭接耳。她剛拐過巷口，就聽見肉鋪老闆粗着嗓子嚷嚷：

“聽說了嗎？今早衙門跟捅了馬蜂窩似的，光報案的就排了三條街！”

旁邊茶攤的老丈磕着煙杆接話：“何止啊！我那在衙門當差的侄子說，連三年前懸着的‘剝皮案’都有人遞了狀紙，說在城西亂葬崗找到了帶血的刀鞘！”

菜攤前的露水還挂在菜葉上，李素萍低頭挑着，耳尖卻豎着聽旁邊兩個婦人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