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幾乎是求助般地看着她,希望她能夠将自己從萬米高的高空放下來,可她的眼中總有抹不掉的火花,閃爍着比落日餘晖還要耀眼的光芒。
那束火焰的名字叫做野心——他深愛着也痛恨着的東西。
這東西讓他自慚形穢起來,他開始懊悔沒有換一身熨燙過的西裝,沒有穿戴上主持人體面的皮囊,而就像個呆子一樣,毫無還手之力,等着她一步一步靠近。
随着她不斷接近,邵聿慢慢适應了這突如其來的陌生場面,習慣了難以承受的快速心跳,大腦重新獲得理智的支配權,指示着雙腳向前邁去。
五步、四步、三步……他們越來越近,在兩個人之間,很快就不會間隔任何路人了。
可就在他們停下腳步,長久以來終于有機會面對面注視對方時,突然出現的清亮聲音,打亂了邵聿所有心事。
“诶,你是江知渺,對吧?”
江知渺聞聲看過去,一個身着酒紅色職業裝的高挑女人,踩着約莫十厘米的高跟鞋,向她走過來,胸前挂着的工牌随着腳步高低晃動。
“邵大主持人的妻子,早有耳聞,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見一見本人。你好,我是國立電視台新聞部記者,李璟意,幸會。”說着,她伸出一隻白皙的手。
江知渺握住她的手,手掌的冰涼讓她不自覺地縮了一下,對方卻似乎有意握得更緊。
她端詳着面前這個陌生女人的神情,企圖從她生動的臉上找出這份敵意的來由。可惜即使她用上了演員十成十的功力,也沒能從她禮貌的微笑中發現什麼端倪。
不愧是國立電視台的新聞記者,江知渺心中暗忖。她微微上揚的嘴角噙着猜不透的深意,高高突出的眉骨下,一雙漂亮的杏眼目光如炬,似乎要用眼睛将所有人的心思都看穿。
“哇,本人比電視上還要美啊!”李璟意毫不掩飾自己的熱情,目光明晃晃地在她的臉上打量,随後又看向邵聿,“邵聿,你也真夠小氣的,怎麼從來不見你帶着家屬來參加台裡的聚餐呢?”
江知渺不知道她是不是有意,狀似随口一提,卻正好擊中了他們兩人的軟肋:他們幾乎從來沒有一同出現在親友同事面前,甚至連電視台有聚餐,她都是第一次聽說。
“是我工作太忙了,以後有機會一定多參加。”她沒敢看邵聿的表情,客氣地搪塞道。
“還是工作要緊。”李璟意忽然又善解人意起來,江知渺還沒來得及轉換話題,就又被她搶先說道:“最近你應該更忙了吧,還要接受警方的調查……”
“李璟意。”邵聿終于開口了,離開攝像機,沒有話筒,他的聲音松弛了很多,可這一聲還是讓人聽出濃濃的警告意味。
“别誤會啊,我沒有别的意思。”李璟意并沒有被他唬住,反而一雙眉眼笑得更彎了,“咱們這麼多年同事的情誼,我就是想幫幫忙。”
說着,她回過頭,向身後揮了揮手,一位高大的男人身着西裝,正穩步向他們走過來。
兩個人對視一笑,男人自然地環住她的肩膀,李璟意盯着江知渺說道:“介紹一下,這位是我老公,楊灝,君澤律師事務所的刑事律師。他有非常豐富的刑事案件處理經驗,如果你還沒有找到合适的律師的話,不如讓他來做你的律師。”
她的一席話讓在場其他三個人都吃了一驚,尤其是楊灝,難以置信地低頭看着她,剛要開口說什麼,李璟意就對他皺了皺眉。
他輕歎着松開環抱妻子的手臂,從西裝外套中掏出一張名片,遞給江知渺。
可江知渺剛剛将精緻的名片拿到手中,還沒來得及細看,就被身旁的邵聿一把奪了過去。
“謝謝你的好意,她目前沒有聘請律師的計劃。”邵聿的語氣幾乎是冰冷的,随意地将名片塞進了自己的口袋。
李璟意無奈地笑道:“不用這麼大的敵意嘛,我是真心為了你們着想。前天晚上我也在警察局外,整夜的問訊,就算是鐵人也會扛不住的。君澤是業内數一數二的律所,事關重大,還是得選一個靠譜的律所。”
江知渺收斂起禮貌的微笑,礙于邵聿與她的同事關系,克制住了自己的脾氣。李璟意這些言語似乎認為自己就是真兇,隻是覺得她會掩蓋不住似的。
她本想給自己争辯兩句,卻被邵聿截住了,剛剛冷下來的聲音又恢複了主持人的嚴肅端正,“目前警方的調查尚未結束,我的妻子僅僅是參與調查,并非犯罪嫌疑人。關于誰是真兇,一切推測都為時尚早,還要進一步等待警方的結論。”
多麼清晰的咬字,多麼完美的句讀,多麼正規的内容,可江知渺的心底卻像是被寒冰封住了一樣,似乎這聲音的主人離她越來越遠。
她捕捉到了李璟意難以掩飾的笑意,那雙極具審視威力的眼睛,意味深長地沖她眨了眨,然後又搖身一變,變得若無其事,說道:“好吧,那我們就拭目以待吧。”
江知渺看懂了她笑容背後的深意,更加因為看懂了她的嘲諷而渾身發冷。而寒意的來源,就是身旁站着的、他的丈夫——邵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