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師在江知渺的衣服和臉上塗抹着火藥的黑粉,她在心底默默地記着幾處火藥放置的位置。爆炸戲成本高,且費時費力,她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失誤浪費劇組的努力。
“《鳳皇止阿房》一場一鏡一次,開始。”
慕容沖憤怒地揪住近衛的衣領:“為何叔父還沒有消息!”
他手起刀落,将兩名守衛兵斬于馬下,鮮血噴濺在他的鬥篷上,宛如一朵朵展開的杜鵑花。
在聽到士兵不确定的回答後,他雙眸怒瞪,擡起頭悲哀地望向高大威嚴的城樓。
他知道,這樣下去自己将會命喪于此,雖然未發一言,可眼神中的悲戚比冰冷月色還要凄涼。
“傳我将令,全力攻城!”随着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所有将士再次振作起來,吹響了拼死一搏的号角——
“卡!”張導叫停拍攝,從監視器後站了起來,拿起對講機,沖着遠處塵土飛揚的拍攝現場喊道:“非常好!”
江知渺從監視器裡看到柏霆宇釋然一笑,标志性的開朗笑容中,似乎還遺留着角色中的悲傷。
她愣了一下,那個略帶勉強的笑容,讓她頓時産生熟悉的感覺。她下意識地再次看向監視器畫面,試圖看清監視器裡的人,究竟是誰。
像碧藍的天空上始終飄蕩着一片烏雲,像清澈的小溪終究要彙入混濁的河水,像成功抓到了娃娃卻不是想要的那個玩偶。
像她死去的弟弟。
乖巧但憂郁的,懂事卻糾結的,怨怼而無可奈何的,在十八歲生日的夜晚,生命悄無聲息地熄滅。
江知渺有些恍惚,她跟随道具組走上城牆,四處都是殘垣斷壁,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她身穿一身精緻高貴的絲質衣裙,守城戰士茫然地盯着她,像是将死之人在看向彼岸的人們。
她向城牆下望去,黑壓壓的軍隊釘在廣袤土地上,将士們渾身沾滿了不知是誰的血迹,疲憊的馬兒此起彼伏地發出“呼呼”的嘶鳴,在人群正前方,一杆繡着“慕容”二字的大旗支離破碎。
而那旗幟下方,她的弟弟慕容沖手持長槍,倔強地昂着頭顱,怒視着城牆上的大旗,旗面上碩大的“苻”字将他的雙目染上赤紅,像是黑夜中唯一耀眼的火光。
“一場二景一次,開始!”
喊殺聲轟然響起,震破天際,連腳下的城牆也為之顫抖。一個一個将士沖上城牆,又一個一個被弓箭擊中,飄然墜落,發出聲聲慘叫。
清河公主撐着城牆,向外看去,長安守軍将慕容軍隊團團圍住,如旋渦般愈收愈緊,以令人窒息的速度向内收縮,處在包圍圈内的士兵紛紛倒下。
她雙眼含淚,那旗幟上是她的姓氏,那些攻城将士是她的子民,可她卻束手無策,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他們命喪戰火。
“讓開!快讓開!”
伴随着隆隆的滾輪聲,幾座大炮被推上城牆,士兵們将火藥炮彈快速裝進炮筒,合力将炮頭擡高。
“三、二、一,放!”
不……她沖上前去,用盡全身力氣,攔住拉動引線的士兵,卻被無情地甩開,重重地跌落在地!她狼狽地爬起來,企圖抱住炮筒,可還沒有靠近,巨大的爆炸聲就響徹了天際。
“砰!——”
她被這沖天巨響震得愣了片刻,待到回過神後,拼了命地沖到城牆邊。城牆下盡是殘軀斷首,慘烈無邊。剛剛豎立着旗幟的地方,正飄起濃烈的黑煙,濃霧之中,她怎麼也找不到那個日日牽挂的身影。
不,你不能死——
她倉皇沖下城樓,連發钗跑掉了都顧不得,踉踉跄跄地奔向黑煙中。不屬于那個場景的對講機的聲音,驟然打斷了她的情緒。
“快救人!”
她的淚水還挂在臉頰上,聽到這裡,緩緩停下腳步,從她的身後急匆匆地跑過無數工作人員,攝影老師也放下了機器,燈光老師将燈光調到最亮。
江知渺這才意識到,那過分濃郁的黑煙實在不正常。按照劇情,她理應能夠在城牆上看到柏霆宇,并與他揮手道别的。
“老師,這是發生什麼了?”她拉住一個奔跑的攝影助理問道。
“炸藥的落點出了問題,恐怕是落到演員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