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晚上,這雨還越下越大,好似壓根沒有要停歇的意思。
過了好一會兒,變成濛濛細雨。今夜無月,更為黑暗一片,仿若人間煉獄,地面又濕又滑,街道上人迹罕至,略顯得更加冷清了些。
沈雲攜按照冊薄上記錄的穿戴完成,全身都遮掩,與一衆信徒女子彙合,還好她來的不算太晚,沈雲攜匆忙行至,其中有一位領頭的蹙眉,指着她,壓低聲。
“...慌慌張張的,被人注意了怎麼辦。”
沈雲攜低着頭,一副受訓的樣子。
還是正經事要緊,于是也就沒有過多為難她,說道兩句之後便讓她趕緊歸隊,沈雲攜途徑最後一名女子身邊時,悄摸着扯了下她。
二人眼神交接,像是某種暗号交接,頓時了然。
十六名女子前往家家戶戶門口,那些個小母狗早已經撤走了,他們一個個敲門,敲到的人家已經做好了準備,有婦人哭哭啼啼,但她們隻能啜泣,說是若哭聲太大,則有可能驚動花神娘娘,以免帶來什麼的災禍。
而奉獻出的女嬰必須由家中的男人交出,不然不吉利。就算家中沒有男人出面,那也得隔着衣衫,最好還是不要與女人有什麼接觸,以防晦氣黴氣纏身。
“信女。”
男子俯首弓腰,雙手奉上尚在襁褓中的女嬰。
幾位接過,将孩子放在了一早準備好的籠子裡。話不多言,然後又趕往另一家。
其中,不免有哭哭啼啼,舍不得孩子的母親,但都被自家郎君一把拽回了屋内,看情形怕是免不了一頓責罰。
沈雲攜不忍心再去瞧,随後來至最後一家,也就是沈府。
她垂着腦袋,生怕被認出來。
縱使身居高位,可面臨鬼神之說,他也一樣同尋常百姓一樣卑躬屈膝,她的七妹已然熟睡,一點兒也不知曉外面發生什麼,也不曉得自己處在如何險境。
接過孩子後,沈雲攜拎着一隻籠子湊上前去,領頭女狐疑看了她一眼,到底也沒多想什麼,隻是覺得她今夜急于表現,好在花神面前貪圖什麼功勞。
一切都交接完成後,她們便又列為一隊,在黑夜中行走穿梭。
行至城門口,她們忽而停下,接受例行檢查。
沈雲攜稍微瞟了一眼,她認出來了,就是趙世子身邊的人,而今夜他竟然也在。
她落在最後頭,又馬上低下頭。
一個個查完之後,輪到沈雲攜時,趙啟晏在她身上留了注意力。
她摘下頭巾和面紗,露出一張精緻容顔,士兵對着畫像掃好幾遍,都沒能對上。
“世子...”
“有什麼問題嗎?”
趙啟晏目光微沉,那小士兵頓時打消了顧慮。
“沒、沒...放行!”
離開之前,沈雲攜與他對視最後一眼,其中意味難辨。
趙啟晏盯着她們離去的背影漸遠,他閉眼,歎息一聲。
這事與他無關,答應他人的事他沒有辜負。
也望她能順利,安然無虞吧。
他做不了什麼,也隻能在心中默默祈禱。
出城之後,前面不遠處安排了一輛輛馬車,她們一個個上車,全都蒙上了眼,馬車還在行駛過程中又故意繞道好幾圈,像是在混淆她們的感覺。
即便遮住眼,沈雲攜還是能夠看清楚局勢,她們穿越過一片沼澤,緊接着是懸崖峭壁,地面凹凸不平,馬車行徑時跌跌撞撞,嬰孩們也因此被驚醒。
失去了父母的庇護,她們哭鬧得很兇,一陣一陣的嬰孩啼哭聲在黑暗中顯得更為陰森恐怖。
沈雲攜又想起了晨時的那個噩夢,無數觸手利爪要将她一同往下拉扯,她再次感到難受到窒息,擡手覆住挂在脖間的骨笛,心情瞬間平複許多。
兜兜轉轉之間,她們終于到了。
正是鎏域山半山腰。
鎏域山山體陡峭,兇險萬分,又有狼豺虎豹,蛇群出沒,一般人是很難找到上山的路口。
她們下馬車,摘下布條,紛紛将籠子帶下去。
矗立在她們眼前的是一個山洞,入口被藤蔓雜草掩住一些,一眼看去時裡面深不見底。
沈雲攜看着有些出神發愣,直到玉雨菲靠近,她才回過神來。
她們倆走在一起,進山洞時,一股陰涼的氣息裹住全身,這裡頭的氣溫比外面還要冷上許多,洞内昏暗無比,所經之處都會燃燒起一盞油燈,或許是因為下雨的緣故,頭頂上偶有水滴從石縫中滲出,掉落時發出清脆的響聲,如此輕微的水滴聲,也被無限放大回蕩在整個洞中。
走了很久之後,終于抵達一處形同廟宇的地方,這兒擺設布局都與寺廟沒什麼不同,隻是略顯簡陋,四周放置許多上香用的東西,七七八八有些雜亂。
正中間還擺着一個雕塑,是一位女子,她笑得很溫柔,以一種十分悲憫的眼神望着。
隻是看一次,沈雲攜就認出來了。
那是玉雨憐的雕像。
随之,她又看向了在身邊的玉雨菲。
她有些不管不顧地一直盯着雕像看,淚眼早已朦胧。
以免被上面那面具人有所發覺,沈雲攜私底下扯扯她衣角,玉雨菲即刻收住情緒。
“大人,本月的女嬰收集回來了。”
領頭的那位信徒女子行禮,對那人說道。
一位戴面具的男子開口,嗓音沉重,像是撕扯壞了的棉絮。
“一路上沒有暴露行蹤吧。”
“沒有的,一切如往常一樣照舊。”
面具男點點頭,讓她們一個個排列放在桌台上。
她們下去後,面具男又說。
“你們做得很不錯,隻是今晚需留下兩個人幫助花神娘娘完成儀式。”
“若是完成得好,花神娘娘自有賞賜。”
說完,信徒女子們都十分興奮激動,特别是為首的那個女子。
面具男昂首,伸手指向沈雲攜和玉雨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