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一事,沈雲攜更進一步理解徐如月的處境,她也隻是知曉一些,但不是具體清楚其中來龍去脈,而徐如月也很少提,更多的是一個人默默咽下這屈辱,不對外吐露。
她們覺得女子都是這般過來的,忍忍便過去了。
殊不知,得寸進尺四字。
從某種角度上,她與原主是一樣的,性格很多點都很相同,以至于沈雲攜看她時也恍了神。
徐如月被吓壞了,還沒能從方才的那場危機中緩過神來。
差一點兒...
隻差一點兒,就要被得逞了。
想想還是後怕。
徐如月脖頸上的咬痕已經上藥做了處理,她豎起領口,企圖遮掩這難看不恥的痕迹。
她換了一身衣裳,一個人默默地坐在床榻上,緊緊地抱着雙腿,下巴擱置在膝蓋,一行行淚珠依然止不住的流。
沈雲攜剛有所動作,便連忙拉住她,慌亂問。
“你、你去哪兒。”
她怕極了。
她怕沈雲攜丢下她一個人走了,怕那個人又打道回府。
“别怕。”沈雲攜輕撫她冰涼的手,柔聲細語:“我去給你倒杯水喝。”
“我我不渴。”她擡頭,膽怯地詢問,“雲、雲攜,你能坐下來陪我聊聊天,說會兒話嗎?”
或許如此,她才會短暫地忘記那一幕幕可怖場景。
沈雲攜望了窗外一眼,估摸着時間應該還早,便也點頭應了下來。
她坐在徐如月身邊,緊挨着她,突然腦海裡多出了一段過往的記憶。很早以前,徐如月下了學堂,偷摸授課給沈雲攜時,她們就是這樣找一片寬闊的安靜的一方天地,冷天時兩個人挨在一起。
原主會帶一些好吃的點心給她,絲絹裹着糕點,量很少,就兩三塊,她從徐如月口中一邊聽着今日徐老先生教授的知識,很開心。
那種時光,是偷來的。
等被人發現時,她們又要重新回到世人眼光中,面對現實屈打的殘忍。
記憶收回的一刹那,沈雲攜忽地覺得,好像真的被困住了。
“...雲攜、你你嫁給國公府那位,還、還好嗎?”
她說得磕磕絆絆,許久才釀成這句話。
徐如月突然想知道,她嫁過去的樣子。
沈雲攜思忖一刻,結合許許多多,最終彙成兩個字。
“...還行。”
那她呢?
她想。
“我從小沒了娘親,父親說是被我克的,她才死的。”
她重新抱作一團,四肢泛寒,又遙想多年以前。
徐如月的父親是德高望重的教書先生,曾被請入宮成為先帝的老師,也帶出不少德才兼備、品學兼優的學生。
尋常百姓更是千金求一次教學機會。
她雖是他唯一的女兒,出生起也沾上些父親的光榮。
可徐如月從小被父親嚴厲管教,不僅要求通讀《列女傳》《女戒》《女論語》這些,更是灌輸什麼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思想。
就連平時吃飯睡覺都有老媽媽在一旁約束,坐姿站姿這些也須得做到位。
她的生活過得壓抑艱難,每天一睜眼圍繞在身邊的隻有無盡的規矩和學不完的禮教,再加上徐如月沒有母親從小陪伴左右,也造就性子軟弱膽小,不敢輕易同旁人講話,導緻身邊朋友很少。
直到遇到了原主,她比自己勇敢一些,在她身上,徐如月找一些樂趣,笑容也多了。
徐如月開始享受自由。
享受與原主出去浪蕩的日子,即便很短很短。
她也懷念。
後來被父親發現之後,勃然大怒,狠狠地教訓她一通,還下了禁足令,抄寫條例一百遍。
從那以後,徐如月經常能看到一個身影,他每日都會從父親書房中出來,有一次恰巧撞見了,父親叫住她,讓她過來相識相識。
這個人的眼神令她感到莫名黏糊不适,總是肆無忌憚地盯着她看,有時還上手觸摸她敏感部位。
他就是宜緣侯。
察覺此番異常舉止後,徐如月第一時間告知父親,父親卻笑呵呵的忽悠她說,侯爺在跟她鬧着玩。
時至今日,徐如月才恍然大悟,原來父親早與人拾蹿好,所以才會這般無所謂,甚至還有些喜上眉俏。
想着想着,再次淚流滿面。
“我不想嫁給宜緣侯...雲攜,我真的不想嫁給他。”
她使勁搖頭哭訴,眼底盡然是一片絕望,徐如月攥緊她的雙手,哭得不能自已,眼淚奪眶而出,怎麼也壓不住。
宜緣侯這些年納了多少妾,又死在後院的女子有多少,每死一個,江都京城都會鬧得沸沸揚揚,成為旁人私底下的閑言碎語下飯。
還有侯夫人...
她懂得的。
她都懂,若是真的嫁入了侯府,等同于進了地獄,這輩子算是毀于一旦了。
她心疼得看着徐如月,心髒像是被什麼撕扯般疼痛,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很多很多情緒。
哀愁、憂傷與歎息,以及痛苦崩潰。
這些兜着圈,一遍一遍刺痛她的雙眼。
沈雲攜想幫她。
片刻間,外面有人進來了,春雨急匆匆趕來,走至沈雲攜身旁,俯身悄聲在她耳畔說了些什麼,沈雲攜臉上挂不住,神情認真,終于站起身。
“你在這裡照顧好徐娘子。”
剛邁出去幾步,沈雲攜又轉身,對她說。
“如月。”
“你還記得上次在國公府我同你說的話嗎?”
徐如月淚眼朦胧,思緒拉回上次壽宴比射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