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程見熙特地打這通電話告訴我這個消息的意思:人家都邁出新的一步了,你這沒出息的也該向前看了。
但我不知道我失眠的原因。
我放下姜伶了麼?
從行為選擇上來說,我已經放下姜伶了。
——我删除了姜伶所有的聯系方式,接受了從今往後的生命都和這個人無關的假設。就算偶爾觸景生情聯想到她的時候,我也會很努力地把思緒拉回來。
甚至連那些糾纏不休的夢,我都擺脫了。
可是為什麼,當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我還是會失眠呢。
不,不僅失眠,胸口甚至有些鈍痛。
我不明白。
所以我在行為選擇上已經放下了姜伶,但在行為結果上我并沒有放下姜伶,對麼?
是這樣麼?對麼?誰能告訴我?
好痛苦,為什麼人腦沒有格式化按鈕?
為什麼情話會有保質期?
為什麼明明相愛的兩個人會分開?
為什麼說非你不可的人到頭來還是會愛上别人?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我送她的鍵盤她處理掉了麼?
我會變成她對新女友的投名狀麼?
她可曾夢到過我麼,就像這一千多個日日夜夜裡,我反反複複地夢到她一樣?
鈍痛感在胸腔裡蔓延,一陣酸腐感沖上喉管,我不得不沖向衛生間。
原來放下一個人,行為可以決絕,心卻自有其固執的節奏。
我又開始嘔吐。
抱着馬桶狂吐。
沖天的酸味熏酸我的眼睛我的鼻子。我猝不及防,眼淚汪汪。
嘩啦啦的水聲落下,這座城市又開始下雨。
吐完之後我按下沖水按鈕,随後就蹲在原地,抱着馬桶邊沿發了好一會兒呆。
那一陣我徹底失憶了,我不知道那時候我都想了些什麼,也不知道我是怎麼發消息給殷念的,總之回過神來,那幾條消息就已經赫然出現在對話框了。
[我好想你]
[好想你在我身邊]
多可笑啊,人類引以為傲的理智堤壩,在感情沖擊面前竟如此不堪一擊。
崩潰來得如此猝不及防,我徹底輸給了這個瞬間。
那邊很快回了消息。
[你在家麼?我馬上過來]
[地址我記得,具體門牌号是?]
我頭痛欲裂。掙紮片刻,還是把門牌号發了過去。
[已經下樓了,等我,最多十五分鐘就到]
簡單的動作卻像耗盡我所有力氣般。做完這些,我雙手撐住膝蓋,緩緩站起來。一瞬間雙眼發黑,天旋地轉,我伸手扶着牆才沒有栽倒下去。
我緩緩挪步走出衛生間,徑直走到沙發前面,仰躺下去。柔軟的海綿托着我,我陷在裡面大口大口喘着粗氣,我發現我有那麼一段時間竟然忘記了呼吸的本能。
房間裡沒有開燈,我直勾勾地盯着天花闆,感覺那就是個黑洞,随時要将我吸進去。
門鈴很快就響了起來,“是我。”
是殷念的聲音。聽起來很急。
我打開門,還沒看清殷念的臉,就被攬進了她的懷裡。
真好啊,這個懷抱。好像太陽曬過的棉絮。
哪怕現在沾上了水汽味,也依然溫暖。
讓人想要,往死裡攥緊。
“你怎麼了。”殷念摸着我的後腦勺,一下又一下,“好了好了,不哭了。”
她說着輕輕推開我,雙手捧着我的臉,用大拇指給我拭去眼淚。
我才知道,我在哭。
淚水依舊不停,我擡起眼徑直問她:“你會愛我麼。”
或許這問題着實突兀,殷念一怔。
“我愛你啊。”她隻頓了一下就确信地說,“我當然愛你。”
“哪怕我卑劣,懦弱,自私……”我邊說邊抽氣,“你也會愛我麼。”
“你不卑劣,不懦弱,不自私,并且,我愛你。”
殷念直視着我,目光好溫柔,我感覺她好像想要親我。
“你發誓。”我聲音顫抖,眼淚不知怎的越流越多。殷念替我擦眼淚的動作越是溫柔,我的眼淚就越是洶湧。
“我發誓——這輩子,不,不僅這輩子,下輩子,我也愛你。”
“你說謊啊,下輩子的事,你怎麼知道。”我惱羞成怒,卻又因她的确信而欲笑。
“你不試試,怎麼知道我不知道。”
殷念輕聲笑了:
“所以然然,要不要跟我,談個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