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殷念什麼時候醒的,殷念這才說話,說自己已經醒了兩個小時了,我發愣,說那你不會就這樣看了我兩個小時吧?殷念輕輕嗯了一聲,然後說,我舍不得你嘛。
在文學上我一直是偏好含蓄大于直抒胸臆的,可那一刻我才知道,直抒胸臆是多麼偉大的表現手法。
我一整顆心被那句直白到堪稱淺陋的話擊中擊穿而至顫抖。那一刻就算殷念要我去跳河來證明我有多愛她我也會找條離自己最近的河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在機場我哭得好像一條狗。殷念也哭了,但她即便哭得肩膀發抖也還是那樣美麗,女娲的偏心這時候就鋒芒畢露地顯現了出來。
我一邊不舍一邊流淚一邊給她擦眼淚一邊嫉妒她的梨花帶雨一邊因為她梨花帶雨的樣子過于惹人憐愛而瘋狂心動。我好忙。
現在回想起來,我們當時哭成那樣也屬實是有點誇張,明明隻是短暫地分開幾個月而已,搞得好像什麼生離死别一樣。
但我們所做下的任何事隻是在那種情境下順應我們情感的事。人就是這樣淺薄的生物,開心時會哈哈大笑,傷心時會嗷嗷大哭,僅此而已。
等到殷念走了,我才意識到我真的已經完全不能沒有她了。
殷念才走了半天,我就感到身上有一萬隻蟲子在爬,它們從我身上咬出無數個孔洞并鑽來鑽去鑽來鑽去,直讓我站着坐着都有種無處着落的不安感,隻能拼命地找活幹來轉移注意力。
我開始全神貫注地工作,全力以赴地産出,然而做完這些之後我還是有些精力過剩,剛好那段時間項目組擴招,一批實習生入了職,于是我就全心全意地帶起了手底下的實習生。
小實習生們以為自己天降鴻運遇到一個耐心又負責任的前輩,幾乎要對我感恩戴德,實際上我隻是在利用她們幫我分神而已。
以她們僅僅二十出頭的年紀,哪怕是想破了腦袋怕是也想不到,眼前這個被工作壓榨得滿臉枯槁的二十.大幾的女人,心裡竟然有着如此蓬勃的愛與被愛的欲望。
然而即便如此我還是忍不住給殷念發消息。準确地來說是消息轟炸,有那麼幾天我憑一己之力在殷念的微信裡制造出了99+。
殷念并不嫌煩,隻是訝異于我為什麼爆發出了這樣強烈的傾訴欲,用她的話說就是她以為分開後她發給我的信息會比我發給她的信息多得多,然而事實卻完全反過來了。
殷念真的是個很可靠的伴侶,面對我洩洪似的消息輸出,她一點也不嫌煩,反而極盡耐心地給我報備每天做了什麼吃了什麼,偶爾沒有第一時間回我消息也會跟我解釋為什麼。
每晚睡前我們都會打視頻,有時殷念會惡作劇地在某些不可描述的時候打來,又在我瞪大眼睛的時候心滿意足地挂斷,徒留我一個人對着冰冷的手機屏幕抓狂,随後無可奈何地側過身去,抱起殷念睡過的枕頭緊緊壓在臉上,貪婪地嗅着纖維布料上殘存着的殷念的味道。
得知我想她想得很痛苦,殷念還讓我下了個情侶農場遊戲跟她一起玩。
于是每次想殷念的時候我就會登上遊戲看看,如果看到我種下的作物恰好被殷念收掉了我就會特别開心。
後來看着我們的小小農場,從最開始的一塊田擴成一個大莊園,我也有種幸福的成就感。
可盡管殷念做了這麼多,我仍然不滿足,遊戲裡的互動視頻裡的笑臉都不足以完全撫慰我,我想要牽殷念的手想要親她抱她和她赤.裸着身體在同一條被子下緊緊交纏宛如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原來會口渴的除了喉嚨,還有指腹還有肉眼可見的每一寸肌膚。我像災年開裂的土地,等待着一場曠日持久的甘霖從天而降将我喂飽,若不然我就會繼續一寸一寸地皲裂下去。
他爹的一個人如果吃過熱戀期分居兩地的苦,那麼未來就什麼苦也吃得下的。
在一天下班後我打車往回走,這個時候已經很晚了,路上已經看不到人和車的影子了,看着路燈從車窗外飛速後退的時候我雙眼逐漸失焦發起了呆,任憑思緒飄飛得很遠很遠,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我豁然開朗。
我該料到的,我早該料到的,像我這樣極度缺愛的人,一旦離開了愛就會迅速枯竭乃至死去,當我被殷念飽滿的愛意所滋養時我看上去就像一滴水溶入汪大海一樣毫無痕迹地融入這個社會,但一旦殷念的愛從我身上抽離那麼緊跟着一起被抽離的就是我的思想我的靈魂。
在愛裡,我就是個神經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