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明小别勝新婚這句話的人簡直是個天才。
在殷念回國的那兩天裡,我們之間的相處隻能用糜爛來形容。身下的床單吸飽了我們關于愛與欲的所有傾訴,如果床單也有魂靈的話,怕是都能修煉成愛欲之神了。
和愛的人做.愛就是讓人欲罷不能啊,像女王巡視土地一樣用唇掠過她每一寸肌膚,将手覆在她肌膚上感受溫度一點一點變得炙熱最後連呼吸都灼灼發燙。
引導她,取悅她,滿足她,一反溫柔的面目粗暴予她。聽着她語氣缱绻,予取予求。看着她的眸子在那一瞬間變得茫然而濕潤,看向你的雙眼滿含情意好似要許諾你一整片樂園。
隻不巧,發明樂極生悲的人也是個天才。
殷念打破計劃在出差中途回來了一趟,這就意味着我和她又要多面臨一場分别。
本以為有了上一次的分别在前,這一次的分别會不那麼難忍——在生物演化的進程中,人總會對痛苦衍生出耐受性不是麼?
可到了送殷念去機場的那天,我他爹的又一次哭成了個傻叉。看來生物進化沒把我覆蓋到,打車回家的路上我一邊不争氣地嗚咽一邊想。
好不容易把眼淚憋回去一點,微信突然冒出個紅點,我戳進去一看,是殷念發來的消息,說在書櫃下層給我留了小禮物。我剛憋回去的淚水就又洶湧上來了。
唉唉,人這複雜的生物,為什麼在感到幸福的時候,也會流淚呢?
回到家裡,我迫不及待地走到衣櫃面前蹲下,打開櫃門,一個印有山茶花的白色黑邊禮盒就那樣安安靜靜地躺在櫃子裡。
我近乎虔誠地把盒子拆開,植絨紙上托着一支精巧的香水瓶。
我拿起小瓶子,比瓶身更快抵達的是香味。
苦橙葉,山茶花,蜂蠟,還有春天的土壤的氣息。
一張小卡從盒子裡掉了下來:
[這款香水聞起來像擁抱,所以想送給你。]
熟悉的鋼筆字迹,熟悉的灰調玫瑰色墨水,連标點符号都工整嚴謹。
很難想象半年前,我第一次被殷念搭讪的時候,第一印象是這人好僭越。
科學技術的發展催生出了太多的表達方式,然而玫瑰花會枯萎,聊天記錄會清空,隻有一紙鋼筆字可以長久保存。
殷念從沒有問過我對于書信的偏好,但很顯然,她從來就知道我愛書信勝過其他。她總是這樣懂我。
我把那張小卡片放回進盒子裡,鄭重地收好。做完這些,我又噴了點香水在手腕和耳後,慢慢把它們揉開。
馥郁的氣味在空氣中慢慢擴散,我感受到一個擁抱,來自我二十七歲的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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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後來不發生那件事,也許我就不會那麼痛苦,甚至一度想要放棄這段感情。
偏偏命運給我開了個玩笑,在我最愛殷念這一年。
很久以後我常常會假設,假設那天我沒有沖上十七樓,或者沒有擠進樓下張望的那片人群,或者直接就沒有在陶家彙下站,後來的事會不會不一樣。
可我之所以是我,就是因為我在那種情況下便會做出那樣的選擇。
而命運之所以是命運,是因為當你面對那一切的時候,你以為你是在做選擇,其實不然,你隻是走在了命運早就書寫好的命簿上。
那天我去市裡看展回來,在地鐵上搖啊搖的時候,不知怎麼就突然饞起了陶家彙附近的一家川菜館。剛好陶家彙就在這條地鐵線路上,我便決定在陶家彙下站。
出了地鐵站,我調出高德地圖開始導航。對于陶家彙,我其實并不陌生,讀大學的那幾年,我和姜伶到這裡約會過好幾次。
隻是和姜伶分手以後,我便不常來了,加之這兩年陶家彙的道路有改建,為免走不必要的彎路,索性就跟着導航走了。
走着走着,距離目的地還有兩條街時,我突然看到烏泱泱的人群。
人群圍在一棟大樓下面——典型的居民樓,一層是對外的商鋪,一層以上則是小區房。
人群中每個人都仰着頭,我很快便意識到他們,并不是集體流鼻血了,而是在看着什麼——十七樓的樓頂上,一個纖瘦的身影坐在欄杆之外,雙腿懸在空中一晃一晃,大風把她的外套吹得鼓鼓囊囊,這讓她看起來像個随時會飛走的塑料袋。
“怎麼想不開了啊”“現在的年輕人咋動不動就要跳樓”“充電寶借我一下,我錄像”“有沒有打110哦?”……
鼎沸的人聲中,我的五感突然間變得十分靈敏。我想人群中是不是混入了什麼高人,悄無聲息地打通了我身上的什麼穴位。
不然為什麼,隔着幾十米遠的距離,我卻能一眼看清尋死之人的臉。
那張臉的主人,我是知道的。
……那是我十八歲時的愛人,姜伶。
我忘了我是怎麼到的樓頂,總之在我看清那張臉後,我拔腿就跑。
我跑,我跑,我跑到胸腔刺痛,跑到雙眼發黑,跑到汗水淋漓,跑到喉嚨腥甜。好像這樣就能跑得過時間,跑得過遺憾,跑得過死亡,跑得過來得及來不及挽留的一切。
抵達樓頂的時候我喘氣喘得比老黃牛還厲害,腥甜的味道在我喉管裡翻江倒海。門口還有個在觀望的男人想要攔住我,我掀開他的手就是一句去你爹的。
他在我背後焦急巴拉地說了幾句什麼,或許是别刺激她,或許是你要負責的。呵!人命當前,誰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