升入大一,萬花筒似的新奇體驗接踵而至,部門、社團、選課……
我的注意力被分走了不少,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幾乎救了我一命,把我從水深火熱的内耗中短暫地解放了出來。
但軍訓的時候,社團團建的時候,在課堂上走神的時候,翻出手機,戳進和斯然的聊天框,我還是會感受到一種難以承受的孤獨。
在我沒有回複斯然的那些時間裡,她一點兒也不急。
我于是想,我的回應對斯然來說,是不是,可有可無。
就像路邊的流浪貓,要是遇到了,就順便上前去摸一摸;要是沒遇到,也不至于像丢了家貓一樣急着去找。
但不管怎麼說,我心情總歸還是好了一些。心情一好,我就想拉着斯然叭叭我那一肚子的廢話。但每次看着冷淡的對話框,我叭叭的欲望就咽了回去。
中秋的時候,我給斯然買了份禮物。
我很喜歡給喜歡的人花錢。當這個喜歡的人是斯然時,我就更願意花錢了。
畢竟我這樣貧瘠的人,除了錢,就沒什麼拿得出手的了。隻有花錢的時候,我才覺得,我這個人對别人還是有那麼點意義的。
隻是常常,連這意義也很稀薄。
曾經的那些女孩子們,總是把我花錢當做天經地義。收到禮物,沒有反饋,連感謝都吝于說一句。
但斯然。
斯然會誇你貼心,會把收到的禮物拍了照發空間朋友圈,還要配上一些誇誇的文案,把你送的東西誇到天上去,讓你感覺你好像是摘了天上的星星送給她。
我雖然語文不好,但也知道禮輕情意重的道理。斯然尊重的不僅是禮物的價錢,更是我的情我的意。
斯然是如此認真的女孩子。
到了中秋節那天,我盯着物流助手,卻發現禮物遲遲沒有送到。我給快遞員打了個電話,快遞員跟我說,投錯站點了,再拿回來,要隔天才能送到了。
我好像看到我在斯然心中本就不重的份量,又輕了一點。加重份量的機會從面前劃過,轉瞬就溜走了。
我又哭了。
遲到的禮物沒有意義,我申請了退貨。
我知道就算是遲到了一天,斯然也是不會介意的。她是那樣包容的人。
可我總覺得,遲到的禮物,配不上斯然。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就這麼别扭。
但這就是我,真實的我。是麻煩精、膽小鬼、愛哭鬼。
又一次,我在和自己較勁的過程中,敗下陣來。
我讨厭我自己。
轉眼間,快國慶了。
斯然發來消息問我,國慶要不要回海市,跟她一起出去玩。又說,她來蘇市也可以。
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我沒有理由拒絕。
可是我發現,我仍在害怕和斯然見面。
我因為太想見到她,而害怕見到她。
我害怕短暫相聚過後的分别,害怕分别之後漫長的黑夜。
我是發育不良的向日葵,在斯然的陪伴裡轉動花盤。如果黑夜過長,我脆弱的莖稈就不足以支撐我等到下一次白天。
這種心情我并不陌生,在我們還在海市時,就已經醞釀。
我那時隻顧着被它牽着鼻子走,卻沒想過,如果它逐漸膨脹,我該如何自處。
于是我說謊了,我扯了一個借口。
我知道斯然會選擇相信我,我卑劣地利用了她對我的信任、她對我的寬容的愛。
又一次,我退縮了。
而斯然,也沒有堅持。
如果斯然再堅持一下,又或者再強硬一點。我這樣軟弱的人,也許會松口。
但斯然沒有。
斯然隻是說,她知道了。
輕描淡寫,不徐不疾。
我想斯然或許并沒有很想見我,隻是出于禮貌或者戀人的義務,前來問這麼一嘴。
如果我答應跟她約會,那麼她就順水推舟和我去約會;如果我推脫了,那麼對她也任何沒有影響。
她是一株已經成熟的向日葵,花盤固定朝東,不需要再跟随太陽。又或者說,她自己就是自己的太陽。
所以對于斯然來說。
我确實是,沒有那麼重要的。
更何況,我還是麻煩精、膽小鬼、愛哭鬼。
我這樣的人,本來就做不了任何人的太陽。
意識到這一點後,我好像被抽幹了身上的力氣,連基本的日常活動都沒力氣進行了。國慶期間的邀約,也全都推掉。
我像脫水的三體人,癟在床上,癟過一整個國慶。
然而我到底還是高估了我自己。
忘記是第三天還是第四天的時候,我想斯然了。
想念來得如此猛烈,猝不及防。我甚至一度後悔借口不見斯然。
同一時刻,我收到了斯然的消息。
斯然:[今天也和朋友在外面玩麼?]
我想說我其實并沒有和朋友出去玩,那都不是真的。而現在我想你了,這才是真的。
但這樣一來,又讓斯然如何自處呢?
我曾經用看似無法拒絕的理由,推脫了她的請求。如果她因此而多想,覺得我是因為不想見她、才對她說謊的呢?
那樣的話,誤會可就大了。
唉。果然人隻要撒下第一個謊,就需要用無數謊去圓。
我隻好硬着頭皮繼續圓謊:[對]
斯然:[玩得開心麼?]
我:[還可以吧]
發完消息我的手無力地垂在床上,更加自厭和自責。如果不是我的别扭,也許我已經帶着斯然在蘇市玩了好幾天了,哪還用像這樣隔空對話。
天幾乎是一下子就陰了下來,窗外下起了大雨。少了天光,室内愈加昏暗。
嘩啦啦的雨聲裡我進一步想,要是當初讓斯然來了蘇市就好了,這個天氣很适合躺在酒店的床上投影看點什麼。可惜了。
雨勢越來越大,雨水直往寝室的陽台裡面撲,我想起陽台上還曬了幾件衣服,不得不翻身坐起來去收衣服。
收衣服的時候我随意往樓下掃了一眼,看到雨幕裡有一個女生,她的傘好像是被風吹落了,于是她正在向那把傘走去。
雨下得太大也太密了,甚至在地面上濺起了一層白茫茫的霧,以至于我完全看不清楚女生的臉,隻能模糊地看到一個輪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