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讓太子做事,給予錦衣衛指揮權,錦衣衛本是皇帝爪牙,專為監察百官,但随着勳貴子弟、關系戶都往裡鑽,緻使錦衣衛人員急劇膨脹。
到了本朝,京師錦衣衛在冊一萬多人,實到不過七千。北鎮撫司能提刀辦案的,不足八百。其餘或為儀仗,或挂名吃空饷,甚至有人頂着百戶銜,在大栅欄開綢緞莊。
冗員多,機構臃腫,但戰鬥力與監察力遠不如東廠,而且本為皇帝心腹的錦衣衛指揮使,竟暗裡與文官同流合污,淪為黨争工具。皇帝大為惱火,因此才讓太子,去錦衣衛折騰一番。
新官上任三把火,儲君的第一把火,就燒到錦衣衛都指揮使司。
皇城承天門西南側,緊鄰五軍都督府,距離六部衙門不遠處,便是錦衣衛辦公總部。錦衣衛指揮使、同知、佥事等高級官員,皆在此處理日常政務,如奏章批複、人事任免等。
既然要裁撤冗員,必要調閱錦衣衛名冊,核對糧饷發放記錄。
這些事,魏洛調撥幾名戶部度支科官員,交由專業算賬高手查,又下令讓錦衣衛各部自查,尤其查挂名軍官、老弱校尉及吃空饷者。
裁撤冗員從來不是一蹴而就之事,裡面牽扯太多利益與糾紛,魏洛隻是應皇帝诏令,先開個頭,後續打算徐徐圖之。
查賬需要時間,魏洛留下東宮幾個内侍,與戶部官員同查,自己則換上便裝,帶上心腹劉恒,前往大栅欄。
天寒地凍,草木蕭瑟,但大栅欄喧嚣熱鬧,充滿市井煙火氣。
魏洛還是第一次來這裡,下馬車後,便如一個孩童般,上蹦下跳,看哪裡人多,就往哪裡鑽,絲毫不顧劉恒擔憂心理。
畢竟是主子,劉恒奈何不得,隻能跟在魏洛身後,瞪大眼睛,仔細注意安全。
幾人從外逛到内,一路上,果見許多男人身穿女衣,臉塗胭脂,活生生勾欄瓦舍出來的浪子。
他們一路尋過去,見到一家店鋪,門口豎着旗幟,寫着“紅粉佳人社”,幾名身着女衣者,在外坐着閑聊。
一看就是勳貴子弟,身上的纨绔氣息,魏洛老遠就能聞到,他最讨厭這群人,蒙家族庇蔭,卻不思進取,整日遊手好閑、專生是非。
魏洛擰擰眉,邁步走過去。
那幾名男子,見魏洛前來,當即拿起一件女裝,遞過去笑道:“兄台,貴姓?”
“姓魏。”
魏洛接過女裝,低眸打量。
“魏兄氣宇軒昂,一看就是讀書人,不知可有功名在身?”
纨绔子弟雖纨绔,但識人的本事還是有的,魏洛雖着便衣,但舉手投足間的儒雅貴氣,卻半分不減。就在幾人交談間,甚至還有大膽女子,專門上前遞上鮮花。
曆朝曆代,美男總是招人喜歡。女人喜歡,男人也喜歡。
魏洛有意加入他們,便謊稱在國子監讀書。能在國子監讀書的,不是勳貴子弟,便是有真才實學。紅粉佳人社社長,便在國子監讀書,因此廣招讀書人入社。
魏洛相貌英俊,身份不凡,恰是這群人目标,兩方一拍即合,登記姓名年齡,領取社員牌子,魏洛便正式入社。
聊會天,喝幾杯茶,魏洛幾乎把社員身份摸清楚。
核心人員是勳貴子弟,擴充人員都是讀書人,以生員、秀才居多,舉人也有,至于當街發錢招募的百姓,算不上社團成員,充其量是為了“湊人頭”,擴大影響力。
見打探差不多,魏洛起身離開,幾人相送,臨末,其中一人又叫住魏洛,說道:“魏兄,今晚這裡有場活動,叫‘老虎娶親’,你一定要來參觀。”
不僅魏洛驚呆,連劉恒也愣住,從來隻人娶親,哪有老虎娶親?
那人神神秘秘,語畢,其餘人一起應和,魏洛不由好奇,笑着問道:“老虎娶親是什麼?”
“就是一頭老虎,身穿女衣,打扮的漂漂亮亮,迎娶一隻小貓咪。”
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何況,那是一頭老虎,老虎是會傷人的!
魏洛詢問安全問題,幾人說有鐵鍊、繩索套住,不會傷人,讓他們放心大膽,前來觀賞。
走出店内,天色已然帶些陰沉,劉恒一如既往,催促魏洛回宮。
魏洛一聽就煩,便拿老虎娶親說事,言明留下觀看,劉恒吓得不行,連忙勸阻,還拉着便裝侍衛一起勸,魏洛統統不理,依舊我行我素,逛街玩樂。
就是兩個字“任性”。
太子爺不好伺候,尤其是出宮後的魏洛,簡直像變了個人,誰人說話都不好使。沒辦法,魏洛是主子,幾人又不能揍他一頓,隻能老老實實,跟在後面護衛。
*
紅日西沉,沈瑤在書齋忙碌一天,打算找個小店,吃完飯再回去。
大栅欄的傍晚比白日更熱鬧,各家店鋪門前挂起大紅燈籠,照得碎石子路泛着暖光。
沈瑤走在街上,鼻尖萦繞着各種食物的香氣:剛出鍋的糖炒栗子、滋滋冒油的烤肉、還有不知哪家飄來的酒香。
大栅欄美食豐富,沈瑤自從來這裡,每日都帶着侍女下館子,一家一家吃遍大栅欄。
今日,她們要去一家酒樓吃炙鴨,也就是早期烤鴨,用果木炭烤,皮脆肉嫩,香飄十裡。
酒樓内人聲鼎沸,跑堂的小二穿梭其間。
沈瑤一進門就被撲面而來的香氣,勾得胃口大開。她們被人引到二樓雅座,臨窗位置能看到街景。
“來三隻炙鴨,再要幾個時令小菜,一壺……”沈瑤沉吟幾下,“一壺女兒紅。”本來想喝茶,但想着吃肉就茶,實在對不住肉,因此更改了主意。
等待上菜的間隙,沈瑤支着下巴看窗外街景。忽然,她目光一凝,注意到走入酒樓的人——魏洛!
身後還跟着劉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