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市，陰雨。

機場人流密集，來來往往的人群像是被上了發條的人偶，一闆一眼地往既定的方向走去。

巨大的廣告牌前，穿着棒球服的少年正百無聊賴地晃着手裡的手機，目光落在不遠處的接機口，像是在等着什麼人。

幾分鐘後。

逢願隔着人流看到了不遠處走來的女人，拉着行李箱，一身黑衣。熟悉的面龐比起之前多了幾分成熟與冷淡。

“姐！”他朝着遠方那人揮了揮手，随即小跑幾步到她面前，殷勤地拉過她手裡的行李箱，笑道：“我來提吧。”

顧盼一時怔愣，盯着少年人看了好一會兒，才禮貌地點了點頭：“謝謝。”

行李箱其實不重。

畢竟中途丢了幾樣。

反倒是葵市的潮氣有些重。

車窗半掩，微風和水汽一起飄落到臉頰，帶着秋日獨有的落寞。

任由沉重的腦袋倚靠着椅背，顧盼看着窗外熟悉又陌生的場景，隻覺得心中煩悶加倍，好看的眉頭微微蹙起，白淨的手指随意撥了撥耳邊的碎發。

或許是因為幾年不見，又或許是顧盼離家時他的年紀還太小，此刻突然見面，兩人并不是很熟悉，逢願就莫名有點尴尬。

任由氣氛僵硬了有幾分鐘，他最後還是選擇了主動開口打破。

“姐，我之前聽表姑說，說你這次回來了就不打算走了，是真的嗎？”

顧盼出國那年他才十三，這樣算起來，她走了差不多有七年。

隻是這七年，一次都沒有回來過。

“嗯。”女人對他的問題施以冷淡的回答。

車廂内瞬間更尴尬了。

畢竟在逢願的印象裡，之前的表姐并不是這個性格，更多的是大大咧咧和開朗活潑，偶爾還會有點虎。

現在卻感覺像變了個人一樣。

逢願握着手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往下說。

或許是感覺到了自己語氣裡沒有切換過來的冷漠，顧盼眼睫不經意顫了顫，扭頭看向逢願，主動開口。

“你今年十九歲了，對吧？”

語氣溫和了幾分，雖然還帶着不熟悉的遲疑與考量，但對逢願來說也足夠了。

他笑着點頭：“嗯，不過生日已經過了，所以準确來說是二十歲。”

“那你今年讀大二了，知南呢？我記得她比你小一歲，現在應該在讀大一。”

許知南是沈嘉禾的女兒，因為父母來往還算密切，她對這個小八歲的女孩也有點印象。

逢願似乎挺高興她提起許知南，嘴角不知覺就上揚了幾分，笑着回答：“對，她和我在一個學校，不過因為軍訓提前開學了。”

“那看來你們關系還挺好。”顧盼臉上露出了許久未見的笑意。

逢願卻突然不好意思了起來，結巴道：“……差、差不多吧。”

說曹操曹操到，還未等他想好怎麼掩飾自己猝不及防的紅臉，口袋裡的手機就響了起來。

是許知南的号碼。

“骨折？你怎麼弄的？”

逢願一聽完對面人的話，原本松弛的眉頭就立刻皺了起來。

一旁的顧盼聽着他驟然變得急躁的語氣，面上不免也有些緊張了起來，等他挂了電話便連忙開口詢問。

“怎麼了？誰骨折了？”

“許知南！”逢願漲紅了臉，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擔心：“也不知道她是怎麼回事，說不小心從樓梯上摔下來，把胳膊摔骨折了。”

“那送醫院了嗎？”

“送了，但叔叔阿姨最近都有事，不在葵市。她現在身邊沒人，我可能要……”

“那我跟你一起去。”顧盼接着他話說：“剛好能有個照應。”

畢竟兩個人都還在讀大學，也不知道醫院那邊是什麼情況。

逢願似乎也是想到了這點，猶豫幾秒便點頭應下了。

-

等到了醫院，頭頂的天空已經陰沉得見不到太陽了。

“這鬼天氣。”

室内濕滑的地面讓動作有些急躁的逢願險些摔了跟頭，随口便嘟囔了句髒話。

手機恰好振動，顧盼低頭去看。屏幕上備注為【周（11.17）】的人正一連發來了好幾條短信息，她邊走邊點開聊天窗口，臉上的表情不知覺愣了幾秒，腳下的步子卻沒停。

住院部人頭湧動，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在鼻尖流動。電梯口是排隊的人流。

【周：[名片]】

【周：李澄，我大學時候的學姐，專業能力很好。你既然回國了，以後就去她那邊吧。我學藝不精，就不耽誤你了。】

【周：以後好好休息，别喝酒，少吃藥。】

她低頭靜靜地看着屏幕，指尖在鍵盤上停留了幾秒，随後才打出幾個字。

【知道了。】

【謝謝。】

“叮——”

電梯到達，輕輕一聲便把她從出神的狀态中拽了出來。

一回過神，顧盼便不禁有些看不起自己。

不過是換個醫生而已。

也沒什麼。

許知南的病房在走廊盡頭，還沒進門便能聽到她“嘶——嘶——”的叫聲。

“缺錢動手術了才知道找我，之前剛住院的時候怎麼不說？”逢願一進屋，看到她一身換好的病号服，臉色瞬間陰到了極點。

許知南聽着他的冷言冷語，有些心虛地低下了頭：“一開始不是以為身上帶的錢夠嗎……”

“所以要是叔叔阿姨給你留的錢夠，你就壓根不打算和我說對吧？”

“呃——”

逢願看到她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就有點生氣。

也不知道把沒把他當過朋友，生病動手術這種事都能不說。

顧盼跟在逢願身後，見氣氛不對，适時便出來打了招呼：“知南！”她主動叫她，嘴角微勾笑意明顯。

“還記得我嗎？”她對上許知南那一雙驚訝的雙眸，語氣上揚了不少。

許知南看到她，下意識便愣了一秒，幾秒後才興奮地叫出了聲：“顧盼姐姐！你回國了！”

“嗯。”她笑着點點頭，繞到床頭邊坐下，小心避開她受傷的胳膊，輕聲說：“你這骨折了怎麼不和爸媽說，一個人動手術萬一出事了怎麼辦？”

許知南聞言滿臉的不在乎：“不過就是一個小手術，爸媽最近都很忙，我不想讓他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