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
男人調着導航問她,語氣客氣地有些疏離。
她不自然地垂眸躲過他的視線,意圖神色平靜地從手機上找出酒店地址遞給他,結果顯然是失敗。
她沒能穩當地給他看到手機屏幕。
“手别抖。”
命令的語調和溫熱的掌心一同襲來,一個進入耳畔,一個覆上手背。
她怔愣地擡頭,對上他突然靠近的臉龐,身子似乎是瞬間就僵硬在了原地,握着手機的手指也像是聽話一般地不再抖動。
太慫了。
她不禁吐槽自己。
和睽違七年的前任見面,竟然能次次都被壓制住。
隻是習慣而已。
她在心底小聲為自己辯解,雖然壓根就說服不了自己。
豆大的雨滴砸到前沿的玻璃上,聲音連在一起像是一首沉悶又枯燥的交響樂。
顧盼不自在地眨了眨眼。
他離她太近了。
近得她可以看到他輕微顫動的黑色長睫,以及那雙深棕色的瞳孔裡倒映的斑駁光點。
剛在一起那會,他總是喜歡親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又輕柔克制,像是在觸碰什麼珍貴又美好的寶物絲毫不敢用力。
她不明白這裡面的緣由,也懶得去弄清,借着不舒服的理由好幾次都鬧着躲開了。
可現在定睛看着他的眼睛,她好像一瞬間就明白了。
因為眼裡有他。
因為她看到了他。
“好看嗎?”
耳邊突如其來的質問一瞬間就打破了她的朦胧回憶,顧盼似乎是立刻就抽回了手指。
邵愈擡眸看她,臉上表情也不說多溫和,反倒像是摻雜了一股子莫名的煩躁。
“不好看。”
她僵着脖子答。
但内心早在出聲回答的那一瞬間就後悔了。
對面原本冷漠的男人聽見她這一聲尴尬裡又夾雜着逞強的回答,不經意間就笑出了聲。
男人簡短又低沉的笑聲像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嘲笑,顧盼頓時煩躁地轉過身,不再去搭理他。
窗外雨勢滂沱,女人背影消瘦,邵愈定睛看了一會,原本還帶着笑意的眼神慢慢地又恢複成了一片冷色。
他沒再動作,往平闆裡輸好了導航地址便安靜地開車,在雨霧裡不緊不慢地往前行駛。
亮堂的酒店大廳門口是提前等待的侍者,車一停,便立刻撐着傘小跑到了車前。
顧盼沒計劃和他叙舊,禮貌地道了謝便徑直下車。
雨勢太大,即便侍者已經把大半邊傘都撐到了她這邊,她的肩膀還是濕掉了大半。
雪紡的襯衣一沾水便緊緊地貼上了身,發尾處的水滴沿着脖頸一路滑落。
顧盼接過侍者遞來的毛巾,隻簡單地擦了擦濕發就徑直往前台走去。
辦理入住的小姑娘像是新來的實習生,動作有些慢,她隻好站在前台等待。
酒店大廳裡開了空調。
衣領上的水汽蒸發,皮膚上突然的降溫讓她一時有些招架不住,不受控地打了個噴嚏。
鼻尖的癢意逐漸加重,顧盼瞧着對面人慢吞吞的動作,頓覺自己離感冒也是不遠了。
怎麼能背成這樣呢?
她邊看邊想。
一回國就碰到前任,在前任面前出醜不說,現在說不定還要生個病。
看來要找時間約着和于淼一起上個香了。
真是流年不利……嗯?
頭頂燈光明亮,溫熱的外套搭上肩膀時顧盼還深陷在遊離的思緒裡,過了幾秒才突然反應過來,連忙轉過身去看背後那人。
男人的遭遇和她差不多,原本白淨的襯衫因為水滴暈染顔色深了不少,短發上還有些沒擦淨的水珠。
她隻怔愣地看了一眼便立即伸手要把肩膀上的外套脫下來,避嫌的動作落到邵愈眼裡,像是莫名的刺激。
瞳色加深,他伸手按住她肩膀上的衣服,語氣冷淡又不容抗拒。
“穿上。”
顧盼的手一頓,但仍然沒有從衣服上挪開。
他垂眸看她,小巧的鼻尖因為她的揉搓而變得通紅,幹淨的眼眸裡也濕漉漉的,看上去就像哭了一樣。
指尖不經意攥緊,他的語氣比剛剛還要冷冽不少:“畢竟如果你生病了,我還要替叔叔阿姨照顧你。”
他輕聲說,漫不經心的語調配合着平靜的臉色,仿若在說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幹的事情。
“我沒那麼多時間。”
-
空曠的電梯裡此刻隻有他們兩個人。
屏幕上的紅色數字不斷跳動,最後終于停在了十七。
她站在身側的女人沒有再說一個字,在他提到顧淵宋池魚之後。
黑色的外套搭在她身上明顯大了不少,拖長的衣擺像是多餘的重量,一下子就壓沉了她的肩膀,低垂的長發也像某種映射,沒能擦幹的水滴沿着上面慢慢滑落,最後陷入地毯。
“謝謝。”
從電梯裡走出,顧盼徑直伸手把熨濕了的衣服遞給他,白淨的臉龐上有着點點笑意,嘴角的唇色卻是蒼白了不少。
他攥緊了衣服,臉上卻依舊沒什麼表情。
“不用。”平淡又疏離的回答,不帶有一絲的情感留戀。
她還是笑,嘴角上揚眼眸裡卻是一片虛無。
顧盼的房間在電梯左邊,方向與他相反。
酒店的地毯鋪得柔軟,高跟鞋走在上面都沒有什麼聲音。
他停在原地,沒有立即離開,平靜地看着她一步又一步、穩穩當當地走回了房間後,才選擇徹底轉身離去。
大一那年有申請獎學金的答辯,那是她第一次穿高跟鞋。但說實話也沒有多高,最起碼,沒有她現在的跟高。
可她還是走得踉踉跄跄,即便有他扶着,也是下樓即摔倒。
後來沒辦法,隻能讓他背着走。
傍晚的葵大喧嘩又躁動,女孩乖巧地靠着他肩膀,悠長的呼吸聲一點一點地落到他頸側,晚風卷着她柔軟的發絲蹭向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