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燕兒鎮距離京中一千餘裡,此次瘟疫朝廷曾數次派遣官員前往救疫,到最後總杳無音信。
他們這次前往燕兒鎮,喻九白尋的是恰好要前去冀州的馬夫馭車,從官道上路,攜帶的官員以及随行太醫則是從另外一道前往。
官道遍積白雪,僅過了不消一日,路已經不好走了。
昏昏沉沉間,京墨騰地睜開雙眼,面色凝重的拍醒了一旁的喻九白。
“不太對勁。”
說罷,他便掀開擋簾,目光環視了一圈,周圍靜的出奇,馬夫也驟然不見了身影,他微沉片刻,傾身下了馬車。
車上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音:“怎麼?那馬夫跑了?”
京墨嗯了一聲,皺着眉走到馬車前,用手摸了摸那馬夫坐過的位置。
“燕兒鎮瘟疫嚴重,就連周邊的村鎮也頗受影響,這馬夫膽可真大,這種時刻想着前往冀州,哈,果然如此。”
京墨眯着眼,看向馬車前方一片白蒙蒙的雪地,嗤笑一聲。
如若隻是跑了那倒還好,恰好也能理解為害怕冀州疫情,頓時心生悔意不願前去了。
可問題出就出在……
京墨思索着,随即對車内出聲。
“王爺頭還疼嗎?”
他敲了敲馬車的門棂聲音調笑,利索的挑起車簾,引着喻九白下了車。
喻九白薄唇微抿,沉着一張臉:“車内那香有問題。”
尋常的安神香隻會有放松安神的效用,但車上燃着的,初聞時毫無區别,甚至安神效用更加,可越往後便越刺鼻,一吸入頭疼還是小事,問題是這香會讓人不自覺的犯困。
就連京墨一時間都沒緩過勁來。
“是有不少疑點,”京墨掀起眼簾,眼睛望着白茫茫的雪道,頓了頓他打趣道,“不過王爺挑車的眼神也真是一般啊。”
喻九白沒有應他。
他眼睫顫了顫,頭腦還是昏沉欲裂的,下意識的輕輕的蜷縮了一下手指,随即擡眸,視線的焦點和京墨所看着的是同一個方向。
車外日光正盛,和雪光相融的有些晃眼,四下皆是白成一片,可就在不遠的地方,隐隐約約的有個黑點。
喻九白攏了攏大裘,默不作聲的瞥了眼京墨。
“怎麼?王爺想去看看?”京墨注意着喻九白,饒有興趣的問。
“不,這不是正合他們意嗎?”喻九白悶聲反問。
那冀州所處之地偏的出奇,内河甚少又不常降雨,七月時突逢大雨,此雨連下了三日有餘,可地方官員卻知情不報,直至瘟疫驟起。
京墨百無聊賴的歪了歪頭,手按在腰帶系着的玉佩,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指骨敲出清脆的響聲,若有所思的偏身看着喻九白。
“難說,就如今的世道,誰比誰清楚呢?王爺,人心隔肚皮,一葉障目啊。”
喻九白睨着京墨,定眼看着他不斷的敲擊身上玉佩,在冷風中不斷被吹着,手已經被凍的泛紅,他默然片刻,轉身回到馬車内,取出一件大紅色的披風。
他背着身,語調上沒什麼起伏,還是接過了京墨的話頭。
“他們所求不過是一個财字。”
“你又要如何得知,他們所求便是财?”京墨笑着上下打量着喻九白。
喻九白轉回身,深深的看着京墨,冷哼一聲把手上的披風丢給他:“穿上,别還沒到冀州就給我凍死了。”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所以呢?你覺得這些人和京大少爺一般大志向?”
被喻九白嗆的京墨倒是不怎麼在意,他低頭抖了抖喻九白扔過來的披風,也是十分客氣的披在身上,一擡眼就和喻九白視線撞了個正着。
他頓時樂了,微微眯起眼來:“王爺到底在懷疑我什麼呢?”
喻九白依舊沉默的看着他,表情不是很高興。
京墨拍了拍衣袖,大闊步走至喻九白身邊,他将手放在喻九白的肩膀,微微彎腰,把頭湊到他的耳邊,柔情蜜意出聲,目光卻是看向遠處的。
“王爺,倘若不是謀财,那便是害命……和劫色了。”
說到最後,京墨還帶上了笑音。
“劫色?”喻九白猛的轉頭,嘴角微揚,鼻尖擦過京墨的臉頰,發絲也從京墨唇上掠過,他低聲道,“我倒是覺得王妃這臉才是真絕色。”
京墨側眸盯着喻九白。
二人之間誰都不願意讓步似的。
最終還是京墨先移開搭在喻九白右肩的那隻手,長長的歎了一口氣。
他凝眸看了一眼馬車,随即矮身上車,将那香爐拿了下來,再從衣襟内取出一塊手帕,将爐内的香料剮蹭了一些包了起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喻九白道。
京墨不擡頭:“帶去給那幫太醫看看。”
喻九白眯着眼,沉聲道:“不,我不是說這個,你為何會随身帶一把匕首?”
京墨手上動作頓了頓,他擡頭看向喻九白,晃了晃手中的匕首:“你說這個?放心,不是針對你的。”
說罷,他便繼續檢查起這輛馬車了。
喻九白看着京墨,腦子混沌的想着那把匕首,越想越心寒,看向京墨的眼神裡滿是殺意。
那人甚至還和他裝傻充愣,他分明清楚自己并不是問這個問題。
答非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