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八月十五日。當然喽,魔族不過中秋節。事實上魔族好像都不怎麼過節。奴隸們中很流行過别的種族的節日,但是自诩高貴的魔族,哼哼,奴隸沾的都是下賤,他們不沾。
其實,也有一個原來每年全魔界所有魔族都要一起慶祝的節日——魔王誕生節,當任魔王殺死前任魔王當上魔王的日子。但是這幾年也都不過,好像是魔界剛剛結束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大戰,而且打輸了,魔王心煩,不想過那個什麼誕生節。
“謝謝。”我和拿食材過來的仆役說。我第一次和他們說謝謝的時候,他們都一副非常驚訝非常不自在的模樣,但後來見我始終堅持這樣,于是隻會對我微微笑着欠一欠身。
“您還需要什麼幫助嗎?”她問。
我搖搖頭。雖然距離出生剛過了幾個月,我沒長多少,還是這麼個小矮個,但我已經能非常熟練的使用魔力幫我抓取東西。我相信我可以自己完成。
以前看小說的時候,看那些穿越女把現在的東西一比一複刻到古代世界裡感覺可有意思了,現在輪到我大顯身手的時候了!……好吧我真的沒什麼事情可搞。
廢除奴隸制,辦不到。目前我能做的就是使喚誰給我辦事辦完之後我都說一聲謝謝。我身邊的人習以為常了,可路上遇到的随便别的仆役,他們聽見我的道謝,毫不誇張的說,渾身一激靈,好像我吓着他們了。
背詩歌背名著傳播優秀的文學作品——呃,首先我穿越到的不是中國古代,是西幻異世界。我作為理科女,背的外國詩歌可不多,經典名著也沒看過幾部。最重要的是,那些名著裡宣揚的地球普世價值,他們魔族可不認。
音樂,更了不得了!音樂是奴隸才玩的下賤的東西……呃……雖然羅萊說我想去玩什麼下賤的東西隻要不耽誤正事都可以而我現在是沒有正事的狀态,但是……她也蓋章了演奏音樂是叫人看不起的下賤的行為,我何必呢,我也不是什麼音樂發燒友,隻是小時候學過一段時間的鋼琴而已……
然而……他們卻不覺得烹饪下賤。真是奇怪,明明平時吃的飯也都是半魔和奴隸做的,沒看見他們這些尊貴的有真名的貴族哪個天天在廚房裡泡着做菜的。
這裡幾乎找不到我熟悉的那些食材,不過平替還是很容易找的,我之前嘗試烹饪的時候,差不多都成功了,嘗起來和我記憶中的味道很接近。所以今天,嘿嘿,我要嘗試做月餅!還像之前那樣,我讓仆役給我送來我覺得行得通的食材。其實心裡也挺忐忑的,我穿越之前隻做過粽子和餃子,從來沒做過月餅。但這個月是八月,不是五月或十二月。那就嘗試一下吧,反正試了不虧。
唉,其實到目前為止,我的生活可以說是相當無聊。每天,我被仆役抱着嗖嗖嗖瞬移去上課,上完課嗖嗖嗖回來。如果瓦爾德也回來了,就給他補課,要是瓦爾德沒回來,就自己看書。真是夢回高三,像被軟禁在學校和試卷裡的囚徒。
我還從來沒有逛過這個城堡,我甚至都沒到室外去過。羅萊說我太弱小了,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現在不能随随便便閑逛,因為那些男人喜歡打架。現在駐守在魔王城堡的貴族都知道我和瓦爾達裡亞住在哪,日常活動範圍在哪,會有意避開,可别的地方就不一定了,說不準誰和誰因為什麼矛盾,或者隻是為了娛樂,就要幹一架,把我給波及到就危險了——半魔可沒能力保證一定從貴族們的戰鬥中把我保護下來,哪怕是碰見了立刻逃走,都保證不了。
不過羅萊還說過,以我現在的成長速度,距離我可以在魔王的這座城堡裡自由活動的日子不遠了。
不知道魔界的八月是不是秋天呢。沒聽誰說過“入秋”“入冬”這種話,沒準八月是魔界的夏天?而且也不知道季節的改變對魔界的植物會造成什麼影響,還沒人教過我這方面的知識。
就假設現在是秋天吧!假設我每次從窗口往下張望時。那個别人告訴我是庭院的黑漆漆的地方,那些黑漆漆的植物和植物間熒光的果實,是秋天的将要凋落的枯葉和熟透了的果實。假設今天就是這個世界的中秋,我要吃自己做的月餅過中秋節。
……我想家了。
我和父母的關系說不上好。住宿的時候,晚上臨睡前舍友間總會聊點什麼,有時候就會聊到各自的私事。她們好像誰都有點溫馨事可說,但我,一件也說不出來。我在那裡硬着頭皮地編。她們有的和母親關系不好,有的和父親關系不好,可和另一個人就非常親密了。而我,無論是我爸還是我媽,我都難以說我和他們有多親密。他們都差不多,一樣的态度,一樣的嚴厲——幼兒園的時候,不想去幼兒園會被打;小學的時候,沒有考一百分會被罵;上了中學,總在飯桌上提他們年輕時的成績,為什麼他們兩個唯一的女兒和他們比差這麼遠?考上的大學明明也是很不錯的學校,因為和他們的母校比起來排名差遠了,他們提起來就說:我考砸了。
從來不覺得他們有多好。高三壓力最大的時候,覺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有這麼一對父母,真希望是投胎到别人家裡。可是現在,我覺得做我父母的獨生女很幸福。
前不久我對羅萊問出了這個問題:陛下是不是讨厭我這個女兒?我的姐姐回答說陛下對他所有的女兒都這樣,對她不這樣是因為她長得像魔後而已。不像魔後的,陛下都嫌棄,不是魔後生的,陛下都不想搭理。她說我們還有一個同父同母的姐姐,也是完全沒遺傳到魔後的半點特征。那位姐姐自從成年以後就搬到封地,連誕生節的宴會都不參加——陛下不想見她,她也不想見陛下。
但是我們這位父親對兒子可不是這種态度了!不管是魔後生的還是别的什麼女人生的,隻要有真名,是高等魔族,他都會關注,期待他們的成長。我當時忍住了心裡的話,沒有對我的姐姐說:魔王對女兒的這種态度,總結來說就是——重男輕女!
我是獨生女,我聽說過重男輕女,自己周圍從來沒遇到過。我的父母對我再缺乏溫情,我也是他們唯一的女兒,獲得了他們全部的關注和培養。我長這麼大,生命裡從來沒有出現一個搶走我的父母的資源的兄弟。我周圍也從來沒有人對我表達出這樣的态度:如果我有個和我同一天出生的兄弟,他天然比我優越,比我強。
想父母,想回去。好想繼續做那個得到的愛不多但的确占有了全部的唯一的女兒,而不是這個似乎身份高貴也确實供養豐厚,但和身邊的兄弟比起來,所得到的一切顯得鄙薄了那麼多的魔王的女兒。
房門突然開了,那個我正在嫉妒的人毫無察覺地走了進來。這段時間羅萊放我比較早,而馬爾維魯斯放他比較晚,我還以為他今天也會和我差很多很晚才會回來呢。
……我不太想和他說我在幹什麼。我不想和他一起過節。
但是他向我望了一眼,就問出來了:“你這次又在做什麼?”
唉!怪我!之前做别的菜時第一個和他分享……因為除了他,也沒有别的人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了……
他還特意點亮了房間裡的隔音法陣。哎呀這下我不回答都不太好了……
“就是在……做月餅。”我換了中文。好吧,我屈服了,主要是……如果我的任務真是輔佐未來的魔王瓦爾達裡亞,那我一定要和他保持住我們現在親密無間的良好關系才行啊。
瓦爾德聽到我的回答,那張稚嫩的小臉雖然還是他一貫以來的面癱模樣,但他邁開小短腿飛快地跑過來,爬上椅子,好奇地仔細打量我桌子上已經做好的那幾個月餅。
……感覺有點丢臉。我做的月餅和真的月餅差别還挺大的,勉勉強強做出了一個大概模樣,花紋都沒有,挺醜的。可是很快我又安心下來,想着:反正他也沒見過真的月餅什麼樣。
然而緊接着我就聽見他說:“和我想象中的好不一樣。”
什麼?!難道聰明的瓦爾德聰明到這份上他能直覺想象出真正的月餅應該是什麼樣嗎?
“……月餅就是這個模樣。”我強行說,“你看,不是和月亮差不多嗎?圓的……
“可是月亮明明是紅的,為什麼你要做成黃的?”
……原來不是生而知之,是缺乏知識……這說起來還真是,我光和他講月亮本身不發光是怎麼反射太陽的光于是從地球上看它是晚上天上最亮的天體,從來沒講過月亮是什麼顔色。對他來說,真有照着月亮做的月餅的話,那就應該做成紅的。
“我們那裡,就是做成黃的。”我說。不過我自己也思考起來了——月亮不是白的嗎?為啥月餅做成黃的?呃……好像也有白的冰皮月餅……還有黑皮月餅……噢我懂了,因為刷一層蛋液再一烤那就是黃的……呃,不過畫畫的時候也經常會把月亮畫成黃的呢,是不是有時候月亮也是黃色的呀?……好像是有霧的時候?我沒注意……
嗐!反正他啥也不知道。
“人間的月亮是白的,有時候是黃的,”我自信地告訴他,“很少很少很少的時候是紅的,而且我們那裡覺得紅色的月亮不吉利,會帶來厄運……這是最後一個,你要來做做試試嗎?”
他接過來。我沒找到适合的模具,仆役回報說她也沒在後廚找到,所以我是用手捏出來的。小孩子的手很笨,我是個成年人,控制這雙手尚且如此,瓦爾德就更……餡露出來了。
他還給我。我覺得他可能有點沮喪。
“沒關系,”我安慰他,“我也是失敗了好幾個才成功的!”
天啊,感覺好快樂,這種成年人碾壓小孩的絕對優勢……
很快,最後一個月餅也做好了,接下來就是讓人送到後廚去烤。我都不用開口,瓦爾德就跳下椅子,關掉了房間裡的法陣,把門打開,替我叫人過來。讓我真覺得心虛——我剛才還在内心陰暗地嫌他是重男輕女家庭裡的男而我是那個女呢。
雖然所有人第一眼都是先去看他,第一時間先去考慮他的需求,但他永遠第一眼先看我,第一時間先來考慮我的需求。他是世界上和我關系最好的人,我最親愛的孿生兄弟——哪怕他是異世界的魔族,他輕易就能殺人,他似乎是下一任魔王。
啊,陳誠啊陳誠,人家小孩一顆天真的心從來沒對你設過防啊,你卻為了不是他的過錯的事讨厭起他來了——太渣了吧!
我正這麼忏悔的時候,瓦爾達裡亞回來,爬上椅子,在我旁邊坐下,對我很認真地說:“從達迦娜的表情看,她覺得你做的點心不會好吃。”
……喂!别以為你是小孩就可以童言無忌了,你可是個那麼聰明的小孩——你怎麼能那麼直說呢?!就算你看出來了你也不應該把這件事告訴我啊!!!
“會好吃的。”我說,為了自己的尊嚴。
“哦。”他說。我服了他了!!!
生氣啊!!!不想理他啊!!!本來我就不想和他分享這個的——呔!我就應該第一時間找借口把他支開,可惡可惡可惡……
要是真的很難吃怎麼辦?
……不會的!再怎麼樣,也是甜的。甜的東西就算難吃,也不會太難吃……啊呸呸呸!根本不會難吃的!我之前做别的都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