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戈的目光不閃不避,冷淡得驚人:“倘若奴婢不動手,太子妃會懲戒她嗎?”
不會,頂多罵她兩句讓人滾。
姜月螢扪心自問,絕對做不到青戈這般狠辣。
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就算做錯了事也不該動辄打罵,可是……
“太子妃,你的心太軟,遲早會吃苦頭。”青戈語調嚴厲,“小雁是皇後娘娘身邊的人,更需要提防。”
“可是她很可憐。”
“世上可憐人數不勝數,太子妃怎麼不覺得自己替嫁可憐?”
姜月螢撇撇嘴,無法反駁。
青戈:“與自己的命相比,其他人的命算什麼。”
慷锵有力的話音落下,廳内窒息平寂。
望着對方淬了冰的神色,姜月螢徹底不說話了,沉默不語坐下用膳,一頓飯吃得沒滋沒味,心裡總是惦記着淚眼婆娑的小雁。
無人看見之處,她低着頭紅了眼圈。
用過飯回到卧房,謝玉庭仍舊不見蹤影。
跑出去花天酒地了?
往外瞅幾眼,外面天色漸晚,濃雲遮住彎月,徒留一庭院清冷無光。
她獨自在床榻邊緣坐了一會兒,等到案上蠟油流淚,蠟燭燃燒大半,才小心翼翼起身翻箱倒櫃找出一瓶消腫的傷藥,偷偷走出門。
夜深人靜,東宮靜悄悄,姜月螢踮起腳尖踏上後院小路,穿過一道接一道的月洞門,溜到女仆居住的後罩房,尋到小雁所居住所。
到達之時,已是氣喘籲籲。
她做賊一般貼在窗邊偷聽,聽不見動靜,應該都睡了。
觀察四周環境,濃雲愈發厚重,幾乎不見一絲光亮,她把準備好的一瓶傷藥擱在門口,底下壓住一張紙條。怕輕薄紙條被風吹走,又撿來幾塊石頭壓得嚴嚴實實,才舍得放心離去。
她對着門扉喃喃自語:“希望你趕緊痊愈。”
風吹夜霧,一道鵝黃的缥缈身影隐沒黑暗中,輕來輕去,不留一絲痕迹。
姜月螢鬼鬼祟祟離開後,重重疊疊的漆黑樹影輕輕晃動,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從樹上一躍而下,烏黑長靴踩碎落葉,發出咔嚓脆響。
他擡起頭,露出俊逸風流的面龐。
清風拂過,吹動破碎的葉片往前滾,滾到門房前,堵在豎立的小藥瓶上。
如同在指路。
謝玉庭走路無聲,随之走近,半蹲下身拿起藥瓶,順便抽出壓住的小紙條。
淡淡的桂花香撲面。
捋平紙條,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一看就是用左手寫的:消腫藥,一日敷三次——贈小雁。
不過腫字和贈字都寫錯了,據謝玉庭所知,姜帝特意給安宜公主請了最好的太傅教導,由于太傅曾是帝師,她不敢輕易放縱,因此她絕不是大字不識的人。
短短一句話錯兩個字,着實離譜。
難不成傳言有誤?
頭頂厚重雲層被風吹來,一抹皎潔月光順勢落到庭院,照亮他半面鋒利輪廓,銀輝落眼底,謝玉庭意味不明勾了勾唇角。
他不動聲色将東西放回原處,轉眼消失于茫茫夜色之中。
呼——
夜風作響,吹拂窗棂格子。
月色切入卧房,落了滿地霜。
姜月螢撫上瘋狂亂蹦的心口,深吸口涼氣,緊繃的肩頸逐漸放松。
好在沒被人發現。
坐到桌案前為自己斟了杯茶水,茶水剛入口,屋門發出哐當一聲,兩扇門頁大開,夜不歸宿的某位太子殿下大搖大擺走了進來。
“咳咳咳……”姜月螢險些噎死,臉頰彌漫粉紅。
咳嗽過後,姜月螢凝望他:“你要拆了卧房門嗎?”
豈料對方沒答,謝玉庭徑直來到她對面坐下,托着腮直勾勾盯着她瞧,仿佛她臉上開了一朵絕世罕見的花。
又犯哪門子病?
姜月螢的直覺告訴自己這厮沒憋好話,忍不住警惕地與他拉開距離。
“你看什麼看?”她佯裝兇狠,用勁兒豎起自己的眉毛。
謝玉庭仍舊不答話,一昧地把視線凝聚在她的臉上,一眨不眨。
姜月螢感到毛骨悚然,被盯得渾身不自在。
“你這麼晚還沒睡?”謝玉庭冷不丁出聲。
話一出口,本就心虛的姜月螢突然手忙腳亂,慌忙避開了他的凝視。
難道對方發現她偷偷出門了?
她把沒喝完的茶水往前推了推,又一把薅回來,嘴上語無倫次:“本宮睡不睡與你何幹,這屋子又不是你一個人的,再說我還沒問你大半夜不睡覺跑哪兒去了……”
聽完這番話,對面的謝玉庭眼睛彎起來,笑得像隻狐狸。
“原來是公主殿下孤枕難眠,身邊沒了我睡不着覺啊。”
“既如此,要我抱你上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