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城走廊。
淡藍色的史萊姆“咕叽”一聲,把伸過來的花枝吞入自己半透明的身體,花在裡面靜止,斷裂,旋轉,變小,然後完全分解成小氣泡。
缇瑞蹲在旁邊,從一把花裡又抽出一枝。
這些是已經被使用完畢的淨化花,在随身攜帶一天後它們僅剩的價值就是插到另一個小瓶裡擺着——插回原來的花瓶會和沒用過的弄混,拉諾思也說這些直接扔掉就好。
确實,攜帶一天後,花作為媒介也會因過勞而有些蔫,連觀賞價值都沒有很高了。
所以說……當初“把花當媒介”這個想法真是有夠費事,而且浪費。
這麼想的缇瑞,某日突然看向路過的史萊姆陷入沉思,從此退休的淨化花有了新歸處,自己也多了件事可做——投喂史萊姆。
大概因為這個原因,路上對自己“噗噗”或“咕噜噜”的史萊姆慢慢多了起來,有次一開門,還發現門口成群結隊地圍了一圈這些小果凍。
禁足後就沒法這麼自由了,但好處在于她每次都能攢夠一小把,能讓史萊姆們一次分解得盡興。
缇瑞又把花戳進另一隻史萊姆的身體,百看不厭地觀察分解過程。片刻,她擡頭看了一眼站立的某位:
“你要試試嗎?”
雖然是疑問句,但她已經擡手,把花遞了過去。
拉諾思撇撇嘴,語氣冷淡:“我沒興趣。但既然你這麼說了……”站了好久的她也磨蹭地蹲過來,直到這時尾巴才停止亂晃。
缇瑞終于不會因餘光裡老瞅見像得了多動症的尾巴而眼花。拉諾思想試試的心情已經洩露了有一陣子,缇瑞假裝自己眼瞎,但等半天也沒等到對方主動說話。
沒辦法,再不遞給她,自己就要都喂完了。
終于兩人手上一空,于是今日的晚飯後散步也鄰近尾聲。
*
前幾天埃芮絲結束了休息,變為人腿的法術似乎也通過這幾天的練習變得更穩定了。缇瑞聽後無奈,挺想說“練習?休息的時候就好好休息啊”,但看在人家透露出一絲絲成就感的表情後閉上了嘴巴。
總之,拉諾思不能再用“臨時照顧”作為理由粘過來一整天。
……但卻有其他理由。比如“這個房間風景不錯”,以此為開頭混入房間,然後賴一整天。
缇瑞看看窗外秃頂的大地:“……”行吧,随她高興好了。
抓住偶爾的工作閑暇并努力刷時長的拉諾思相信自己的“親密度”正因此穩步上漲,而缇瑞則迅速習慣了身邊多出來的牛皮……龍皮糖,還因此難得表揚了自己一番:别的不行,适應力倒挺好。
親密度海平線還是一如既往地平坦。
當然,上述情況也算是少有,大多數時候兩人還是晚飯及之後散步的時候才在一起,比如現在。
此時拉諾思照常送她回到屋門前,便聽身後有聲音叫道:“拉諾思大人!獅列将軍已經到了,魔王殿下在叫您了——”
是碳碳正從走廊盡頭飛過來報信。
拉諾思早接到那位同僚要從北方的駐地過來的消息,因此并不驚訝:“我這就過去。”
碳碳急吼吼地轉身:“魔王殿下讓我快點帶您過去,大人,快快!”
怎麼這麼着急?對方比約定的來得早,自己這可不算遲到。
也許是有要事?
拉諾思回頭,想和缇瑞道别一下,卻發現剛才自己回應公事的那會兒功夫缇瑞已經進了屋。是因為談及了公事才回避吧,缇瑞經常一聽到自己和别人聊起工作就挪得遠遠的。
沒能聽對方說聲“明天見”的龍姬垂頭喪氣,更不情願去見這位同事了。兩人除了公事沒有私交,隻能算個說熟不熟的共事者。
非要評價的話,這位獅族獸人作為愛尼菈卡親手挖來并提拔的人,還是值得信任且細心負責的。這陣子對方一直被安排在北方的火山群附近守着,不知為何突然回來一趟。
希望别帶回來什麼壞消息。
*
“……?”
缇瑞沉默地站在陌生的昏暗房間,片刻後,慢慢回頭看了眼奇怪的門。
就是這個東西,在她站在自己屋門前時突然一個飛速旋轉,把自己扇了進來……自己剛從地上爬起來。
怪了,就算門被莫名換成一個性格惡劣的旋轉機關門,也不該進來後房間都不一樣。空間魔法?
在她的注視下,門無風自動了一下,發出敲擊在門框上的聲響。
緊緊閉合的樣子不知為何看起來像在裝死……或許,這個門是個什麼有空間相關能力的生物?
雖然認清了現狀,但也姑且走下流程吧。推門。
……果然打不開。
房間中空氣陳舊,帶着被捂太久的味道。缇瑞表情麻木,沉默着掀開眼皮,心裡平靜地冒出三個大字:
完蛋了。
*
拉諾思進入魔王城的大廳,魔王殿下早已在王位上優雅坐好,正和下面半跪的獅子頭将軍說話。
獅列将軍的特點就是毛茸茸,如其名,是個獅子人。鬃毛向外放射性炸炸,顯得頭就比别人大上幾圈,純純正正的獸人血統在強壯的身體上展現得淋漓盡緻。
獅子半跪着報告完畢,起身立于一旁,把視線轉向姗姗來遲的銀白龍。
拉諾思疏離地一點頭,就當打了招呼,站在另一邊。
獅列深深看了拉諾思一眼,眼神相當苛刻,仿佛對方身上有衆多的刺等着被挑。
這态度有點不尋常。拉諾思疑惑卻沒在乎,轉頭看向王座上輕輕松松的愛尼菈卡:“北邊出事了?”
“下次來晚可不管你。”愛尼菈卡勾唇笑笑,相當體貼地把剛才獅列的報告極簡整合,“三件事。一來,火山兩個月前有過異動,原因不明,不過那之後一直沒動靜,所以暫且問題不大。二來,那裡的惡魔領主公開反對人類新娘,正在鬧事呢。”
“哦。”拉諾思滿臉不在乎,“獅列解決不了?要我過去嗎?”
愛尼菈卡帶着微妙的笑容,瞅了眼一直沒吱聲的獅列。
于是獅列胡須随着哼氣抖了一抖,面向了這頭龍:“呵,我解決不了?”
愛尼菈卡故意露出了苦惱的笑意,欠揍地伸出第三根手指:“第三件事,獅列将軍也反對人類新娘哦。”
“嗯?”拉諾思瞪眼望了過去。
反對?會主動站在愛尼菈卡這邊的,不應該和激進那派混在一起才對。
獅列看出了她的狐疑,沉聲開口:“别誤會了。我忠心追随魔王殿下,也不願意和人類無意義地鬥争——但這不代表我會認可讓人類進入魔王城,甚至還成為一位魔王親信的新娘。玩這種假裝雙方友好極了的過家家遊戲?人類和魔族,互不相幹就足夠了。”
又不是你聯姻,管得倒不少。拉諾思眯眯眼,冷冷地等他輸出完自己的觀點,但一字不往心裡去。
“你也許覺得我多管閑事,但如果這會影響魔王殿下,那就不是閑事。”獅列聲音粗犷,眼珠抵着下眼皮看人,“如果隻是做戲也就算了,但據我聽到的消息,你太很看重她了。作為駐守魔王城的将領,你不覺得對配偶的選擇也應有所要求嗎?有了這種拖後腿的弱點,我怎麼能信任你能保護好魔王殿下的安全?更何況……她是一個人類。”
弱點?拉諾思覺得好笑,冷笑一聲。
獅列見對方不認同的表情,搖了搖自己巨大的頭顱。随着動作,他身上的铠甲咔咔作響,:“你不相信這種沒用的親密關系會拖你後腿?我知道你從來聽不進别人的話,一如既往的固執。但沒關系,我可以證明給你看。”
*
完蛋啦。
缇瑞研究了一圈門,安心地得出重複的結論。
陌生的屋裡沒窗戶沒燈,如果不是門上小塊的細密網格漏入些光,這裡就是完全的黑暗。借着這點光,她摸索了一圈門,确認了鎖自外反鎖,并鎖得死死的這個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