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合宜轉醒之時，發覺周圍的人都關切地看向自己。

阿黎沖着他一臉堆笑：“宋公子，怎麼樣，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你們遂願坊倒是越來越會做生意了，差點把我弄死。”宋合宜從躺椅上起來，語氣頗為尖酸地挖苦道，“我看還是别叫遂願坊了，改叫遺願坊吧。”

阿黎傻呵呵地笑。

“是這樣的，宋公子。”阿黎并不生氣，耐着性子向他解釋起來，“我們遂願坊賣忘情水有個新規矩，那便是喝之前，需得先把這個想忘掉的人從頭到尾再想一遍。”

隔着一層竹簾，惠京靜靜地聽着阿黎忽悠對方，不由得也被這話牽動了思緒。是不是意味着他也要将那些夢境再度回憶一遍呢？但隻是稍稍一想，惠京便覺得頭疼不已。

此時，裡面的宋合宜叫嚷道：“這有何難！我把這龜孫王八蛋想一百遍又何妨？”

他話音剛落，阿黎手裡的戒尺輕輕落在了他的頭頂，霎時，他好似睡着了一般閉上了雙眼，雖然仍然維持着坐立，卻已經喚不醒了。

回憶愛人，惠京十分好奇他會想到些什麼。是驚豔的初見，還是吵鬧的相處，或是某個夜晚，某一次遺憾？除卻好奇，惠京的心中也十分忐忑，留意到在宋合宜回憶往昔時，許慎聽早已經不知去向，不知他回憶結束之後會如何選擇。

不過，也許這算不上什麼好事。

許慎聽身為當朝最年長的皇子，正與惠京的兄長許惠民角逐儲君，他的龍陽之好若是被人發現，必然會使得他失去儲君之位。

二人在詩畫上如此投機，隻怕是日後很難隐瞞。

惠京眼眸稍垂，想起悅擅的話：“三皇子出生時帝星被烏雲所遮，實為不吉，故而一直養在宮外。自他出生後，梁貴妃也再未有過生育，他便是梁貴妃的所有指望。”

因為惠京自幼身體孱弱，并不被父皇作為帝位候選人培養，這倒是讓他過得十分潇灑自在。他一直以來都是受盡寵愛的小皇子，可他的親哥哥許惠民則不然，許惠民都背負着父皇、母後的期望，被視為一塊無瑕的白玉，責任深遠。

惠京思緒放飛至此，三四刻鐘很快便過去了。

手持戒尺的阿黎，如判官一般打斷了宋合宜的回憶。惠京擡首望去，隻見宋合宜緩緩睜開雙目，眼前逐漸蓄積起了一層白霧。

即便如此，他仍嘴硬道：“阿黎，我知道你想幹什麼，這個忘情水……我還是要喝的……”

阿黎笑而不語。

“但是我還有事，改日、改日再來。”宋合宜說着站起身來，甚至一個沒站穩差點摔倒，“我……改日再來。”

他變卦了。

惠京覺得很不可思議，大抵是因為從來沒有體會過，旁觀着兩個癡人，無法代入其中任何一個。

片刻之後，阿黎将忘情水端了出來，一個青灰花口杯裡裝了滿滿的黑綠色液體，散發着淩冽的寒氣。

“這便是公子要的忘情水。”阿黎笑着，将之放在惠京面前，“公子可想好了？”

惠京面向這堪比膽汁濃稠的忘情水，有種視死如歸的決絕。他沒有愛人，有的隻是瘋狂攫取他精神的噩夢，自然也不會像宋合宜那般變卦，隻是，怕這玩意太難以下咽。

“我想好了。”他說罷，握緊了拳頭便要去端起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