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發突然,所有人都亂成一團,太後和皇帝着急去看皇後,衆人坐在殿中議論紛紛。晏嫣然如同局外人一般慢慢品着杯中烈酒,餘光掃過四周,瞥見一名太監俯身不知在沈良時耳邊說了什麼,她站起身來沉聲鎮定道:“着人即刻封鎖渭甯别館,看好今晚準備膳食的禦廚,誰也不得離開,一切待太醫為皇後娘娘診脈後再說,清點伺候的宮人,有消失不見者即刻上報!”
禦林軍将渭甯别館圍得水洩不通,衆人都有些不滿意,尤其是皇帝的幾個叔叔,吵嚷道:“貴妃這是什麼意思?把我們都當罪犯了嗎?”
沈良時欠身道:“事關皇嗣,還望幾位皇叔體諒。”
平西王朗聲道:“皇叔您就别着急回去抱孫子了,來,再陪我們喝幾杯,平日皇嬸可不會讓你喝酒的!”
晏嫣然低聲問:“你今日怎的這麼快反應,竟能想到先圍住渭甯别館不讓人逃出去?”
沈良時捕捉到她話中字眼,警惕道:“逃?你也知道是有人故意……你從何得知?難道是你?”
“臣妾真是冤枉啊,”晏嫣然視線悠悠掃過殿中面色各異的衆人,道:“皇後胎像一直平穩,今晚前腳剛出殿,連渭甯别館都沒離開就小産,哪兒有這麼巧的事?”
“一沒摔二沒碰,隻能是在殿中出事,最有可能的就是吃了不該吃的東西,追究起來首先遭殃的就是負責宮宴的人。”
林雙和追月人高步子大,多壽要小跑着才能跟上他二人。
月色下的宮道明暗交疊,月光打在她臉上,映得她半張臉冷峻淩厲。
追月擔憂道:“會不會是晏貴妃暗中嫁禍娘娘?”
林雙搖頭不語。
越靠近渭甯别館,燈火也逐漸亮起來,依稀能看到樹叢中宮殿的輪廓,再穿過一道九曲橋就能到達别館門前。
林雙耳尖一動,腳尖一轉,石子飛進旁邊樹叢中,一聲驚呼傳來,追月上前從中拖出來一名宮女。
她全身濕透,雙手捂着膝蓋處。
“你是今夜在渭甯别館伺候的宮女?叫什麼名字?哪個宮的?”
宮女見她身着掌事宮女的衣袍,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奴婢是禦膳房的桑朵……姑姑饒命啊!奴婢什麼也沒做,皇後娘娘小産,陛下要殺了今晚伺候的所有宮人為未出世的小皇子賠罪,奴婢不想死才偷跑出來的!”
她懷中閃過一道光亮,又被她趕緊捂住,多壽上前從她手中搶過來遞給林雙。
是一隻金燦燦的纏花钗,上面點綴着一顆碩大的東珠——俨然是今日迦音插在沈良時發間的那隻!
林雙問:“哪兒來的?”
宮女連忙到:“是奴婢在小廚房撿到的。”
林雙将纏花钗收到袖間,又問:“皇後娘娘如何了?”
“娘娘在昏迷中,太醫正在救治。”
三人帶着桑朵,一報嘉乾宮就順利地穿過禦林軍圍成的人牆。大殿前鄰湖的空地上,挨挨擠擠地站着今夜負責各位主子膳食飲品用具的宮人,人人惶惶不安。
此時太後已經回去歇息,唯有皇帝和妃嫔等在門前,太醫正在裡面為皇後醫治,皇帝面色陰沉地坐在一旁。
多壽和追月押着桑朵等在殿外,林雙一人進去,順着角落走到沈良時身後,低聲向沈說了桑朵的事,将那隻纏花钗遞給她。
沈良時擰起秀眉,手摸到發髻上的金钗,道:“我從沒聽過這個名字,怎會?”
還不待林雙細問席間情況,宮人推門而出,端出來一盆盆血水,血腥氣瞬間充斥整個偏殿,衆人紛紛掩住口鼻。
一名太監懷抱襁褓從屏風後繞出來,手中襁褓遮遮掩掩,看不到嬰兒模樣,他隻哭着跪到皇帝腳邊,道:“陛下恕罪,小皇子他……已經沒氣了啊……”
衆人頓時倒吸一口涼氣,不敢去看皇帝的臉色,隻道讓他息怒節哀。
皇帝沉默半晌,聲音沙啞道:“皇後如何?”
“皇後娘娘一直血流不止,各位太醫正在全力救治。”
皇帝伸手想去拉開擋住嬰兒臉的布料,卻被那太監勸住,他也隻能道:“告訴太醫院衆人,救不好皇後,仔細他們所有人的腦袋……帶下去吧。”
太監抱着襁褓站起身,穿過幾位嫔妃出去,正走到沈良時面前時,不知他是故意還是夜風襲來,那塊遮着嬰兒面部的布料垂了下去,露出一張血淋淋皺巴巴的臉來,嬰兒眼球異常突出,如同随時要全部冒出來,格外吓人。
沈良時被吓得一時晃神,心如擂鼓,後背竟發起一層的虛汗,她隔着袖袍抓住林雙的小臂,低聲急促道:“怎麼會那個樣子?那麼多血……眼睛那麼大……”
林雙當然也看到那名死嬰,但不同的是她隻覺相當怪異。
縱使皇後大出血,剛出生的嬰兒又怎麼會滿身紅成那樣,看起來不像從母體沾上的血,倒像是他的皮膚就是血紅的,還有眼睛……
沈良時被吓得不輕,林雙隔着布料感覺的她在細細密密地發抖,隻擡手在她後腰上拍了拍以做安撫。
皇後失血過多,但好在性命無恙。
太醫查驗過她的吃食後,跪在殿中央陳述他們診斷的結果。
“皇後娘娘懷孕期間胎像平穩,但有體熱的症狀,因此微臣等為她開了些溫和的藥,這些藥娘娘服用有半個月有所見效,且腹中胎兒無恙,所以就一直沒停。”
“但近半個月,考慮到娘娘快要臨盆,所以微臣等就将藥停了,改用半夏汀入藥熏香,以此為娘娘平心靜氣。”
“今夜娘娘的吃食中也未有相沖的食物,但娘娘确是因為服用有打胎功效的藥物小産。”
皇帝在眉心緊掐一下,道:“查,一樣也不能落地查!兩位貴妃,此次宮宴是你們主持操辦的,你二人也難逃其咎!”
沈良時和晏嫣然上前俯首告罪。
站在人群裡的裕妃上前道:“陛下,臣妾的宮女剛剛看到,昭禧貴妃宮中的人押了一名禦膳房的小宮女在外面,不知貴妃可是有所發現?”
沈良時讓人把桑朵帶進來,道:“臣妾的宮人在來的路上發現她潛逃出渭甯别館,覺得可疑就私自扣住了,現在交由陛下裁決。”
桑朵将頭磕在地上,慌亂道:“陛下饒命!陛下饒命!奴婢實在害怕所以才逃走的,奴婢不想死啊!”
皇帝道:“若非心中有鬼你跑什麼?說!”
桑朵顫聲道:“奴婢今日在小廚房中看火時,迷迷糊糊睡着了,恍惚間看到有人進來,問是不是給皇後娘娘的湯,奴婢當時害怕被罰,就低頭回答是的,那人掀開蓋看了看,好像往裡面倒了些什麼東西,然後就走了。”
人群中傳來一道聲音,陰陽道:“若是此人就是借此機會給皇後娘娘下毒,你這宮女就是看護不力,該杖斃!”
林雙從角落裡看過去,多壽立即道:“那是晏貴妃的跟班,葭嫔娘娘。”
裕妃從旁對桑朵道:“給你一個将功折罪的機會,好好想想,到底是誰?”
桑朵皺着臉,思索了好一會兒,猶豫道:“奴婢當時不敢擡頭看,她說話的聲音很小,聽不真切……但奴婢知道她穿着宮裝,紅色的衣擺,上面是……是雲紋,像是流雲又像是……祥雲……”
身着楓紅大袖衫的沈良時和海棠百疊裙的晏嫣然霎時成為衆矢之的。
晏嫣然眼波流轉,笑道:“可巧,今日偏就臣妾和姐姐穿這紅色的衣裙,臣妾的是流雲紋,姐姐的是祥雲紋呢!”
這倒不巧,畢竟滿宮除了皇後,隻有她二人敢穿這般招搖的顔色,此話無疑是将矛頭指向她二人。
沈良時淡淡道:“本宮今日是去過小廚房,但什麼也沒做。”
裕妃道:“做沒做不是貴妃娘娘一張嘴說了算的。”
晏嫣然不急不緩道:“開宴前那麼多人進進出出小廚房,又如何就能确定是那個時候下的毒?何況太醫已經說了,皇後娘娘的食物中沒有毒,這如何能做證詞?”